暴风雪来得毫无征兆。
前一刻还是铅灰色的阴沉天空,下一刻,狂风便卷着大团大团的雪沫子,如同发怒的白色巨兽,从北方的天际线猛扑过来,瞬间吞噬了山林、小路和视线所及的一切。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裹挟,横着拍打在人的脸上、身上,冰冷刺骨,呼吸都变得困难。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沉下来,几步之外便已模糊难辨。
“王爷!风雪太大,马匹受惊,不能再走了!”韩冲顶着风,声音被撕扯得断断续续,脸上很快结了一层白霜。
南宫烨勒住躁动不安的坐骑,眯眼望去,前方山路已被积雪覆盖,白茫茫一片,难以分辨深浅虚实,侧方的山涧更是被风雪掩盖成危险的陷阱。他当机立断:“寻找避风处!就近扎营!”
亲兵们立刻散开搜寻。幸运的是,在前方不远一处山坳背风处,发现了一座半塌的庙宇。庙墙倾颓,山门歪斜,匾额早已不知去向,看起来荒废已久,但主体建筑尚存,至少能遮挡这要命的风雪。
队伍迅速躲进破庙。庙内空空荡荡,积了厚厚一层灰,蛛网遍布,正中一尊泥塑神像缺了半个脑袋,更显破败阴森。但比起外面的冰天雪地,这里已算得上是温暖的港湾。亲兵们迅速清理出一块相对干净的区域,点燃了带来的应急火盆,橘黄色的火光跳跃起来,驱散了部分寒意和黑暗。
庙宇不大,能完全遮风挡雨的房间更少。除了这间还算完整的主殿,旁边只有两间狭小的、原本可能是僧房或储物间的偏室,其中一间屋顶还漏着风。
韩冲检查后回报:“王爷,主殿宽敞但漏风严重,两间偏室,东侧那间稍大,门窗尚全,但需挤一挤;西侧那间太小且漏风,只能堆放物资或让部分兄弟轮流休息。”
情况很明显。慕容晚晴带着宝儿和阿蘅,必然需要相对完好的东侧偏室。而南宫烨作为主帅和伤员,也需要较好的环境休养。其余十名亲兵则需在主殿和西侧偏室轮值守夜、休息。
没等慕容晚晴开口安排,南宫烨已沉声下令:“韩冲,带人将东侧偏室再仔细清理,多铺些干草,火盆移过去。本王与夫人、宝儿、阿蘅暂居东室。你们分班值守,确保万无一失。”
“夫人”二字,他叫得自然无比,仿佛天经地义。
慕容晚晴张了张嘴,想说他伤势未愈更需静养,或许她带着两个孩子去主殿挤挤也行。但看着外面怒吼的风雪,感受着庙内依旧刺骨的寒意,再想到昏迷不醒的宝儿和情况不明的阿蘅,拒绝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眼下,确保孩子们不冻病、并且集中保护,确实是第一要务。
东侧偏室很快被收拾出来。房间不大,除了一铺勉强算炕的土台,只剩中间一小块空地。土炕上铺了厚厚几层亲兵们随身携带的备用毡毯和干草,火盆放在角落,散发着有限的热量。韩冲很细心,还找来几块破烂的木板,在土炕中间象征性地立了一下,算是简单的隔断。
“委屈王爷、夫人了。”韩冲低声道,带着人退了出去,掩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外面风雪呼啸的呜咽声、火盆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土炕不大,即便中间立了木板,两边剩余的空间也仅够一人躺下,还得蜷着些身子。宝儿被慕容晚晴放在靠里墙的位置,盖着厚厚的披风,小脸在火光下显得红扑扑的,睡得很沉。阿蘅则安静地坐在炕沿,垂着腿,依旧低着头,仿佛对眼前的窘境毫无所觉。
慕容晚晴站在炕边,看着这通铺般的“床”,耳根微微发热。她并非矫情之人,前世今生,更艰苦的环境也经历过。但和这个男人,在如此狭小私密的空间里……同“榻”而眠,哪怕有隔板和孩子,也让她心头泛起难以言喻的波澜。
南宫烨却显得很平静。他脱下沾满雪水的外袍,搭在一边的架子上,露出里面深色的劲装。肩部的绷带在动作间隐约可见。他走到炕边,看了一眼局促的慕容晚晴,又看了看宝儿和阿蘅,忽然动手,将那块象征性的隔板又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给慕容晚晴和孩子们那边腾出了稍多一点的空间。
“你带孩子们睡这边。”他语气平淡,不容置疑,“我睡外侧。”
说完,他率先在外侧靠墙的位置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土墙,闭上眼睛,开始调息。意思很明显:他就这么坐着休息,把能躺下的空间留给她和孩子们。
慕容晚晴心头一颤。他伤得那么重,失血不少,又奔波劳累,最需要的就是躺着好好休息恢复。他却……
“王爷,”她忍不住开口,“你的伤……”
“无妨。”南宫烨眼都没睁,“坐着一样可以调息。风雪不知何时停,明天还要赶路,你需要休息。”顿了顿,他补充一句,声音低沉,“宝儿和阿蘅也需要你照顾。”
理由充分,堵住了她所有劝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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