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北境的风雪暂歇,天空呈现出一种冻僵似的灰蓝色。镇北关上下仍沉浸在胜利与重建的忙碌中,然而,一份来自京城的、由三百禁军护卫、八名太监隆重捧持的圣旨,打破了这份战后特有的、略带疲惫的平静。
传旨队伍旌旗招展,仪仗森严,一路穿街过巷,直抵靖西侯府……旁边的、临时安置烨王的小院。这本身就是一个微妙的信号——圣旨的首要对象,是烨王南宫烨。
为首传旨的太监姓高,面皮白净,眼皮微耷,嘴角习惯性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是宫中颇有头脸的人物,据说与东宫走动颇近。他捧着明黄卷轴,眼神扫过闻讯赶来、在院中跪接的众人——被亲卫搀扶着的南宫烨、侍立在一旁的慕容晚晴(未跪,只行福礼)、被沈煜搀扶着勉强行礼的靖西侯沈峥、以及抱着宝儿站在稍后位置的沈煜。高太监的目光在慕容晚晴身上顿了顿,又掠过宝儿,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圣旨到——烨王南宫烨、靖西侯沈峥、世子沈煜及有功人等接旨——”高太监拖长了尖细的嗓音,在寂静的院落中显得格外刺耳。
众人依礼跪伏(慕容晚晴再次福身)。宝儿被这阵仗吓到,紧紧搂着沈煜的脖子,小声问:“舅公,那个没胡子的人声音好奇怪……”
沈煜连忙捂住他的小嘴,低声道:“宝儿乖,别说话。”
高太监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宝儿,这才缓缓展开圣旨,用那特有的腔调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狄猖獗,犯我边陲,黑石、镇北,烽火连天。幸赖皇次子烨王南宫烨,忠勇性成,韬略渊深,受命危难,统帅王师,血战千里,先破黑石之围,再解镇北之困,焚敌粮于野狐,溃顽敌于关前,厥功至伟,彪炳可风。靖西侯沈峥,三世镇边,夙着忠勤,老而弥坚,负伤坚守,忠义贯日。世子沈煜,克绍箕裘,勇毅果敢,协守破敌,功不可没。一应将佐士卒,戮力同心,朕心甚慰。”
开头一大段,皆是褒奖之词,听得众人心中稍定。尤其是提到南宫烨“焚敌粮于野狐”,显然是肯定了他那次至关重要的奇袭。
然而,高太监话音微顿,语调有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变化:
“兹特晋封烨王南宫烨为‘定北王’,增食邑三千户,赐金万两,绢五千匹,玉带一围,雕弓一副,以彰其功。惟念王躬冒矢石,身被重创,朕心轸念,特旨准其卸北境节度使之责,即日移交防务于靖西侯世子沈煜暂代,王宜遵旨即返京师,安心静养,以慰朕怀及太后慈念。”
“定北王”!这是极高的荣誉,仅次于亲王,且封号与此次战功完美契合。增邑赏赐也极为丰厚。但后面紧跟着的“卸北境节度使之责”、“移交防务”、“即返京师静养”,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了刚刚燃起的喜悦之火上。这分明是明升暗降,削其兵权,将其调离刚刚掌控的北境!
南宫烨跪在那里,脸色在听到“定北王”时并无波澜,听到后几句,眼神却骤然幽深,下颌线微微绷紧。但他依旧平静叩首:“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
高太监继续念道:
“靖西侯沈峥,晋爵一等公,加授太子太保虚衔,赐紫金冠服,黄金千两,准其子沈煜暂代北境防务指挥使一职,统辖边军事宜。沈煜另赏银五千两,擢升为镇北将军。”
对靖西侯府的封赏同样厚重,尤其是让沈煜正式接手北境防务,看似是极大的信任和倚重。但“暂代”二字,又留下了余地。且将南宫烨调走,让沈煜统领边军,这其中制衡之意,颇为明显。
沈峥和沈煜叩首谢恩,面色沉凝,并无太多喜色。
高太监目光再次转向慕容晚晴,声音似乎提高了一些:
“另,闻有医者林氏,实乃靖西侯府外孙女慕容氏晚晴,深明大义,隐身随军,活人无数,更于镇北关内妙手回春,救治主帅,功在社稷,德润边关。其志可嘉,其术可钦。特册封慕容晚晴为‘清平县主’,赐县主仪仗,食邑五百户,黄金五百两,明珠一斛,以旌其义。望其恪守本分,光耀门楣。”
县主!虽非皇室直系册封的县主,但由皇帝亲封,享有食邑和仪仗,这已是极高的荣宠,尤其对于慕容晚晴这样曾有“污名”(太子妃暴毙传闻)的女子而言,几乎是洗刷过往、重立身份的绝佳机会。圣旨中只字未提她与南宫烨的瓜葛,只强调其医术与功劳,并点明其靖西侯府外孙女的身份,可谓用心良苦——既给了赏赐,又似乎将她与南宫烨切割开来,归入了靖西侯府的范畴。
慕容晚晴微微蹙眉,随即舒展,依礼深深福下:“臣女慕容晚晴,谢陛下隆恩。” 声音清越,不卑不亢。
高太监合上圣旨,脸上堆起程式化的笑容:“定北王,靖国公,沈将军,清平县主,恭喜各位了!陛下对北境之功,可谓隆恩浩荡啊!” 他特意将几人的新称呼叫了一遍,尤其“清平县主”四字,咬得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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