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道深处,被亲卫紧急清理出来的一处相对干燥、通风的天然石室,成了临时的避难所。石壁上插着几支火把,光线昏暗摇曳,勉强照亮了这片不大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尘土、血腥和浓郁的药味。
一张简易的行军床被安置在石室中央,慕容晚晴静静地躺在上面,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唯有眉心因疼痛而微微蹙着。她肩头的伤口已被南宫烨重新消毒、上药、用干净的绷带仔细包扎好,动作轻得不能再轻,仿佛对待易碎的琉璃。
孙老军医被快马加鞭接来后,仔细检查了她的伤口和脉象,捻着胡须,脸上满是惊疑不定:“怪哉,怪哉……‘狼毒’之烈,老朽深知。慕容姑娘中毒后又经拔箭之创,按理说脉象应极为凶险,可如今观之,虽虚弱紊乱,但根基未损,毒素似被一股极阳和纯正之力牢牢锁住、缓缓化去……这,这简直是奇迹!”
他看向南宫烨,目光又落到旁边那个已经空了的、散发着奇异清冽气息的水囊上。“王爷,慕容姑娘昏迷前,可曾服用或外用过何物?”
南宫烨守在床边,目光须臾不离慕容晚晴的脸,闻言沉声道:“她饮用了自己水囊中之水,并外敷了绿色药粉与金色药散。孙老,可能辨识?”
孙老接过水囊,小心嗅闻,又蘸取一点残留液体尝了尝,眼中惊色更甚:“此水……绝非寻常山泉!蕴含勃勃生机,有涤荡秽浊、固本培元之效!还有这药粉药散……”他检查着慕容晚晴医药包里剩下的瓶罐,越是查看,神色越是激动又困惑,“药材配伍精妙至极,许多手法老朽闻所未闻!慕容姑娘的医术,怕是已至化境!”
他感叹一番,又开了一剂温补调理、辅助祛毒的方子,让人速去煎药,自己则守在一旁,随时观察。他知道,有那神奇的水和药物吊着,这位姑娘的性命算是保住了,接下来便是细致的调理和恢复了。
石室内安静下来,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慕容晚晴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亲卫们在室外警戒,孙老也暂时退到一旁闭目养神。
南宫烨依旧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如同最忠诚的守卫。他身上的外袍早已沾满尘土和她的血污,肩头的旧伤也在隐隐作痛,但他浑然不觉。他的全部心神,都系于榻上之人。
目光落在她苍白却依旧难掩绝色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唇色淡得几乎透明。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翻腾着过往的片段:多年前东宫大婚夜的混乱与模糊身影,醒来后空荡的床榻、失窃的财物和玉佩,这些年耿耿于怀的“贪财卑劣”的想象;悬崖下的救命恩人,那双沉静从容的眼眸,萦绕心头的淡淡药香和朦胧情愫;还有这些日子在军营中,她冷静自持的医术,偶尔流露的聪慧与坚韧,对宝儿全然的爱护,以及……她对自己那份刻意却又总在不经意间流露的复杂态度。
恨与念,厌与怜,鄙夷与欣赏,愤怒与牵挂……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如同两条疯狂的藤蔓,在过去六年里各自疯长,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裂。而如今,这两条藤蔓的根,竟然紧紧缠绕在同一株植株上——就是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女人。
他恨了那么久,找了那么久,怨了那么久,也……悄悄惦念了那么久的人,竟是她。
难怪初见“鬼谷素问”时,那身影总觉得有几分熟悉;难怪她对宝儿的爱护超越寻常医患;难怪她对自己总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与审视;难怪……她会有那枚玉佩!
一切都有了解释,却也让他坠入了更深的自责与痛苦之中。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她脸颊上方,微微颤抖,最终却只敢极轻地拂开她额前一缕被冷汗濡湿的发丝。触手冰凉。
“对不起……”他低哑的声音在寂静的石室中响起,带着无尽的悔恨,“是我蠢,是我瞎……竟将你误会至此……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带着宝儿东躲西藏……我……”
他哽住,说不下去。那些年她是如何挺过来的?一个孤身女子,带着刚出生的孩子,面对太子的追杀,面对世人的眼光,面对生存的压力……他简直不敢深想。而他,不仅没有保护她们,反而因为误解,成为了施加压力的一部分,甚至下令追查“贪财女”!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要蜷缩起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过往的偏执和所谓的“骄傲”,是多么的可笑和可悲。
慕容晚晴似乎在昏睡中也有所感应,眉头蹙得更紧,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极轻的嘤咛,身体不安地动了一下,牵动了肩头的伤口,痛得她即使在昏迷中也抽了一口气。
“别动……”南宫烨立刻俯身,下意识地想按住她,手伸到一半却僵住,怕弄疼她。他只能低声安抚,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没事了,晚晴,没事了……我在,别怕。”
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或许是药物的作用,慕容晚晴渐渐平静下来,呼吸重新变得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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