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人退去后的雍州城,并未迎来真正的安宁。夕阳的余晖如同稀释的血,涂抹在尸横遍野的城墙上下,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还有那独特的、令人作呕的“金汁”余韵。
疲惫如同潮水,淹没了每一个幸存者。守军们或瘫坐在地,目光呆滞地望着染血的城墙;或机械地搬运着同袍或敌人的尸体,将他们如同破麻袋一样堆叠起来;受伤者的呻吟声在渐暗的暮色中显得格外凄厉。
小莲带着医护队和临时动员起来的妇人,穿梭在伤兵中间。清水很快被血染红,干净的布条迅速消耗。看到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看到那些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庞,不少妇人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小莲咬着下唇,脸色苍白,但手上的动作却异常稳定,清洗,上药(多是些止血的土方草药),包扎,一遍又一遍。
“哥,金疮药……快不够了。”她找到正在巡视伤员的陈野,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陈野看着一个被弯刀几乎劈开肩膀的年轻乡勇,那孩子疼得浑身哆嗦,却死死咬着木棍不让自己叫出声。他胸口堵得厉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对小莲道:“想办法!去问周通判,问那些士绅家里有没有存货!告诉他们,这是救命药,谁敢藏着掖着,老子带兵去‘帮’他们找!”
他转身对跟在身后的张彪道:“彪子,清点人数,统计伤亡。让还能动的弟兄们轮流休息,抓紧时间吃东西喝水。胡老吏呢?”
胡老吏正带着工匠和民夫,打着火把,紧张地检查、修补白天被投石机重点照顾的那段墙体。看到陈野过来,他指着墙体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缝,忧心忡忡:“大人,这里伤到根子了,光靠三合土糊外面不行,里面也松动了!若是明日蛮子还盯着这里砸,恐怕……”
陈野凑近看了看,裂缝深处,夯土簌簌落下。他知道胡老吏没说错。“还能撑多久?”
“若是……若是没有更有效的加固,再挨几下重的,必塌无疑!”胡老吏语气沉重。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陈野心头。兵力折损近四分之一,药品短缺,城墙关键段濒临崩溃,而城外的北狄人,就像磨盘一样,准备将他们一点点碾碎。
他走到垛口边,望着城外北狄大营连绵的灯火。那灯火如同野兽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兀良哈绝不会给他们太多喘息的时间。
“不能坐以待毙。”陈野眯起眼睛,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硬拼是拼不过的,必须用点盘外招。
“彪子!”
“在!”
“你去找王老三,让他把城里会口技的、或者嗓子尖的,给我找几个来!要机灵的,胆大的!”
张彪一愣:“口技?大人,这节骨眼上找唱戏的?”
“唱个屁的戏!”陈野骂道,“老子要让他们学鬼叫……不对,学人叫!学很多很多人叫!”
他又对胡老吏道:“老胡,别光顾着修墙!你带人,在城里,尤其是靠近那段危墙的内侧空地上,给老子连夜挖坑!不用太深,但要分布开,每个坑里给老子架上破锅烂壶,点上火,弄得烟雾缭绕,像是埋锅造饭的样子!坑的数量,按……按五千人的规模来!”
胡老吏和张彪都听傻了。挖坑?点火?弄烟?学人叫?这同知大人是不是压力太大,开始说胡话了?
陈野看着他们懵逼的表情,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在火把映照下显得有些森然:“听不懂?老子这是在给兀良哈那孙子唱一出‘空营计’!不对,是‘实灶计’!让他以为,咱们城里援军到了,正在埋锅造饭,蓄势待发!”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张彪一拍脑袋:“俺明白了!大人你是要吓唬那帮狗日的!”
胡老吏也眼睛一亮:“虚张声势,疑兵之计!妙啊!只是……这点烟雾和声响,能唬住那兀良哈吗?”
“能不能唬住,试了才知道!”陈野眼神锐利,“至少能让他疑神疑鬼,不敢全力进攻,给咱们多争取一点修墙和喘气的时间!快去办!”
夜色中,雍州城内开始了一场诡异的“表演”。靠近北城墙的空地上,一个个浅坑被迅速挖好,里面架起破锅、陶罐,甚至是一些废弃的木箱,点燃了湿柴,顿时浓烟滚滚,在夜风中袅袅升起,远远看去,还真像是大批人马在生火做饭。
同时,几个被找来的“口技达人”和嗓门尖亮的家伙,被张彪安排在城墙不同的位置,按照陈野的吩咐,开始模仿各种声音——大队人马行动的嘈杂声、军官的吆喝声、兵器碰撞的铿锵声,甚至还有战马的嘶鸣(这个难度高,学得不太像,但混杂在其它声音里,也足以乱真)。
城外的北狄大营,中军帐内。
兀良哈正在听着手下汇报白天的伤亡和缴获(几乎为零),脸色阴沉。白天的进攻受阻,尤其是那“金汁”和诡异的“长杆捅刺”,让他损失了不少精锐,却连城墙垛口都没站稳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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