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鱼滩那包水底账册在油灯下摊开,陈野盯着“曹侍郎亦知此事,可分一成”那行字,手指在桌上敲了半宿。
第二天天刚亮,清淤队伍就开拔往下游十里外的黑鱼滩。
疤脸刘走在最前头带路,边走边介绍:“大人,这黑鱼滩是运河有名的险段。水下暗礁多,水流急,早年常有船在这儿出事。后来漕帮在滩头设了‘救生船’,每救一船抽三成货当酬劳——其实那些暗礁,就是漕帮早年派人偷偷凿的。”
陈野扛着铁锹:“程万年知道这事儿吗?”
“知道。”疤脸刘压低声音,“抽的三成里,有一成进他口袋。所以这些年,黑鱼滩‘事故’特别多。”
到了黑鱼滩,景象果然不同——河面在这里突然收窄,水流湍急,白浪翻滚。岸边立着几间破草棚,是漕帮设的“救生站”,如今空无一人。
陈野让王石头测水深。测深锤扔下去,麻绳放了近三丈才触底——比正常河道深了一倍不止。
“这底下有东西。”王石头扯着绳子,“铅坠卡在缝里了。”
陈野对疤脸刘说:“刘兄弟,找几个水性好的兄弟下去摸摸。”
疤脸刘挑了四个漕帮汉子,都是常年在运河上讨生活的好手。他们脱了上衣,腰里系上麻绳,扑通跳进冰冷的河水。
约莫一盏茶功夫,第一个浮上来,抹了把脸:“大人!底下有沉船!不止一艘,起码三四条,堆在一块儿!”
第二个也上来了,手里捧着块木板:“船板上有字——‘平安号’!就是李老四那艘船!”
陈野眼神一凝。
李老四的船沉在黑石滩,怎么残骸会跑到十里外的黑鱼滩?
第三个汉子潜得最久,上来时脸色发白,手里抓着个东西——是把锈迹斑斑的腰刀,刀身有明显缺损,像是被什么重物砸过。
“大人,”那汉子喘着粗气,“沉船堆里……还有别的东西。我摸到了铁箱子,很沉,用铁链拴在船底。”
陈野接过腰刀看了看,递给刘铁头。刘铁头仔细辨认刀身上的残存纹路,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大人,这刀……是边军制式!刀镡上还有编号——‘宣府镇丙字营’!”
宣府镇?曹国勇当过监军太监的地方?
陈野盯着黑沉沉的河水,咧嘴笑了:“有意思。沉船底下拴着军械箱——这是有人故意把罪证沉在这儿啊。”
他转身对赵木生道:“木生,你带人回杨村闸,把咱们那几架简易起重架拆了运过来。再找几条渔船,多备麻绳、铁钩。”
又对王石头说:“石头,去附近村里雇人,就说工部要打捞沉船清河道,日薪二十五文,管三顿饭。多找些人,今天就得把船捞上来。”
起重架运到时,已近午时。
陈野没按常规的打捞法子——那太慢。他让刘铁头带铁匠,当场改造了五把大铁耙:耙齿长一尺,间隔半尺,用粗铁条焊成,耙柄换成碗口粗的长木杆。
“咱们不用整条船捞,”陈野指挥着,“用铁耙往沉船堆里耙,把能耙上来的东西先耙上来。剩下的,等水抽干了再说。”
二十个雇来的村民,两人一组,撑着渔船到沉船位置上方。船上的人把铁耙沉下去,岸上的人拽着拴耙的麻绳,像耕地一样在河底来回耙。
第一耙上来,带起半耙淤泥,里头混着碎木板、破陶罐。
第二耙,耙上了几件泡烂的衣裳,还有只破草鞋。
第三耙——铁耙齿卡住了什么东西,岸上的人使劲拽,麻绳绷得笔直。突然“哗啦”一声,铁耙拽上来个黑乎乎的铁箱子,箱子一角已经锈穿,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锭!
“银子!”岸上的人惊呼。
陈野上前,用铁锹撬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官银,每锭底下都打着“景和十八年 户部铸”的印。粗估这一箱,至少有五百两。
“继续耙!”陈野高声道,“耙上来的东西,分三堆:金银铜钱一堆,军械铁器一堆,杂物一堆。每耙记一工,额外有赏!”
村民们干劲更足了。铁耙在河底翻搅,不断有东西被带上来:又一箱银子、半箱铜钱、十几把锈蚀的腰刀、甚至还有两副残缺的皮甲。
最让人心惊的是第四耙——耙上来的不是箱子,是具白骨。骨头被水泡得发黑,身上还裹着破烂的漕工短打,颈骨处有明显的刀砍痕迹。
王石头红着眼眶蹲下身,从白骨手里抠出个东西——是半块木牌,上面刻着“李四”两个字,背面有漕帮的标记。
“是李老四……”王石头声音哽咽,“他果然不是意外淹死的……”
陈野沉默地看着那具白骨,良久,对疤脸刘说:“刘兄弟,找口薄棺,把尸骨收敛了。等这边事了,送回通州,跟他娘合葬。”
疤脸刘重重点头。
打捞持续到傍晚,总共捞上来七个铁箱:三箱银子约一千五百两,两箱铜钱,两箱军械。军械箱里除了腰刀、皮甲,还有十把弩——虽然锈得厉害,但能看出是军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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