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革新钦差的任命,第二天就下来了。
圣旨送到百工坊时,陈野正蹲在院里啃窝头。宣旨太监尖着嗓子念完,他接过圣旨,随手往桌上一搁,问太监:“劳驾问一句——这钦差,有俸禄加吗?”
太监脸皮一抽:“陈大人,钦差是差遣,俸禄按原职……”
“哦,那没劲。”陈野把最后一口窝头塞嘴里,含糊道,“不过便宜行事的权限给了就行。”
太监走后,王石头、赵木生一帮匠人围上来,盯着那卷明黄圣旨,眼睛发亮。王石头搓着手:“大人,钦差……咱们是不是能去运河沿线,挨个码头查了?”
陈野灌了口水把窝头冲下去,抹抹嘴:“查是得查,但不能像以前那样查。程万年倒了,那些蚂蟥都缩起来了,等着看风向。咱们得换个法子——明面上巡河清淤,暗地里摸他们的老窝。”
他让张彪去兵部领了二十套轻甲、三十把腰刀——钦差有权调动少量军械自卫。又让小莲准备账本、尺绳、还有几口袋杂粮饼:“这一趟少说一个月,沿途不一定有饭吃,咱们自带干粮。”
刘铁头听说要去清淤,连夜打了二十把特制铁锹——锹头窄而深,适合挖淤泥,锹把上还刻了“匠人督察”四个字。老赵头则带着木匠赶制了几十个简易测深锤,用麻绳拴着铅坠,往河里一扔就能知道水深。
第三天一早,队伍出发。
陈野没坐轿,也没骑马,就跟着匠人们一起步行。钦差仪仗?没有。只有二十个穿轻甲的匠人督察队员,三十个漕帮派来协助的汉子——领头的是疤脸刘,还有十辆板车拉着工具、粮食。
队伍从通州码头出发,沿运河南下。第一站是三十里外的“杨村闸”。
杨村闸是个小码头,管闸的是个九品闸官,姓杨,五十来岁,瘦得像根竹竿。听说钦差来了,他带着两个闸丁在闸口迎接,点头哈腰,满脸堆笑。
陈野没进闸房,直接走到闸边看了看水位。闸板老旧,缝隙里塞着杂草,启闭的绞盘锈迹斑斑。他问杨闸官:“这闸多久没检修了?”
杨闸官忙道:“回大人,去年秋汛后修过一次……”
“修过?”陈野用铁锹敲了敲闸板,发出空洞的“咚咚”声,“这木头都朽了,一锹能捅个窟窿。修闸的银子,花哪儿去了?”
杨闸官冷汗下来了:“这……下官不知啊,银子是漕运衙门拨的……”
陈野不再问他,转头对王石头道:“石头,带人测测这段河道水深。赵木生,去查闸房账本——我要知道这三年,修闸款、闸丁饷银、甚至买灯油的钱,每一笔去向。”
又对疤脸刘说:“刘兄弟,麻烦你手下兄弟,去附近村里问问——往年修闸,雇了多少民夫,工钱给了多少,饭管没管。”
三人领命而去。杨闸官腿都软了,想跟陈野套近乎:“大人,一路辛苦,不如先到下官家中用些便饭……”
陈野摆手:“不急。等查清楚了,该吃饭吃饭,该吃牢饭吃牢饭。”
不到一个时辰,结果出来了。
王石头测出闸前河道淤积严重,正常该深一丈二,实际只有八尺——难怪过往漕船总在这儿搁浅。赵木生翻出账本:三年修闸款共计三百两,实际支出账目混乱,有五十两买“金丝楠木”修闸房窗户的,有二十两买“苏绣”当闸旗的,甚至还有十两“闸神祭祀费”。
疤脸刘那边问得更清楚:去年修闸确实雇了三十个民夫,说好一天十五文,管两顿饭。结果民夫们干了十天,到手每人八十文,饭是馊的窝头配咸菜。有老河工气不过去讨说法,被闸丁打了一顿,腿到现在还瘸着。
陈野听完,让张彪把杨闸官和两个闸丁带到闸口空地上。又从板车上搬下几袋杂粮饼,堆在旁边。
“杨闸官,”陈野拿起一块杂粮饼,掰开,硬得能砸人,“这是我工部匠人的干粮,没油没盐,就图个饱肚。你三年贪了至少二百两,够买多少白面馍?”
杨闸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陈野把杂粮饼递给他:“吃了。”
杨闸官愣住。
“让你吃你就吃!”张彪一瞪眼。
杨闸官哆哆嗦嗦接过,咬了一口——饼太硬,硌得牙疼,还没味儿。他勉强咽下去,脸色发苦。
陈野又拿起账本,翻到“金丝楠木窗户”那页:“这窗户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杨闸官引着众人到闸房——窗户就是普通松木的,漆都快掉光了。
陈野笑了:“金丝楠木变松木,差价少说二十两。这二十两,你吐出来。”他又翻到“苏绣闸旗”,“旗呢?”
杨闸官从柜子里翻出一面破布旗,料子是粗麻,绣工粗糙得像小孩涂鸦。
“苏绣变麻布,又十两。”陈野合上账本,“三百两修闸款,你实花了不到五十两,贪了二百五十两。再加上克扣民夫工钱、饭钱,粗算三百两。”
他盯着杨闸官:“现在两条路:一,你把贪的六百两吐出来,补发民夫工钱,然后自己上请罪折子,我保你不死。二,我押你回京,三司会审——贪墨修河款,按律当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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