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帮总堂在城西“龙王庙”后头——明面上是供奉龙王的香火庙,暗地里是掌控大运河漕运的黑道中枢。这事儿,京城老辈人都知道,但没人敢说破。
陈野查了三天,王石头和赵木生扮成香客、货郎,在龙王庙附近转悠,总算摸清了门道:总堂主姓余,叫余沧海,五十来岁,年轻时是真在运河上跑船的船工,后来靠着一股狠劲和脑子,二十年时间把漕帮从几十号人的小团伙,拉扯成上万帮众的“地下漕运衙门”。
“这余沧海,”王石头蹲在百工坊后院,用树枝在地上画图,“每月初一、十五,会在龙王庙后殿‘讲规矩’——其实就是处理帮务,分赃分钱。平时住在庙后头的三进宅子里,很少出门。身边常年跟着八个保镖,都是刀头舔血的老江湖。”
陈野咬着馒头:“嗜好呢?”
“信佛。”赵木生接话,“后殿供着尊白玉观音,说是他当年跑船时从江里捞上来的,从此就信了。每年往庙里捐香火钱不下千两,还养着十几个和尚,天天念经。”
陈野乐了:“一边杀人越货,一边吃斋念佛——这余帮主,挺会给自己找补啊。”
小莲担忧道:“哥,你真要去?那可是龙潭虎穴……”
“去。”陈野把最后一口馒头塞嘴里,“不去,他怎么知道我要掀桌子?”
他站起身,对刘铁头道:“刘师傅,把那十块金砖砖装个木箱,我带着当‘见面礼’。”
又对张彪说:“彪子,你去雇三辆粪车,停在龙王庙前后门——不用泼粪,就停那儿。告诉车夫,一个时辰后要是没见我出来,就把粪全倒庙门口。”
张彪咧嘴:“得嘞!”
王石头急了:“大人,就您一个人去?俺跟您一起!”
“不用。”陈野拍拍他肩膀,“你带匠人督察队,守在码头。万一漕帮想趁我不在闹事,你们按得住。”
他换了身半旧的靛蓝直裰,扛着铁锹,拎着装金砖的木箱,溜溜达达往城西走。
走到半路,三皇子赵珏的马车从后面赶上来,车帘掀开:“陈大人,上车说话。”
陈野爬上车,赵珏递给他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热乎的桂花糕:“刚买的,垫垫肚子。”
陈野不客气,拿起来就啃。赵珏看着他,轻声道:“余沧海这个人,我查过。他有个软肋——独子十年前病死了,现在把侄子当亲儿子养。那侄子叫余小宝,十六岁,在城南‘松鹤书院’读书,一心想考科举,脱离漕帮。”
陈野咽下桂花糕:“殿下想说什么?”
“余沧海未必真想跟朝廷死磕。”赵珏道,“他这些年拼命洗白,捐官、修庙、让侄子读书,就是想给余家留条正经出路。你跟他谈,或许……可以谈谈他侄子。”
陈野点头:“明白了。”
马车停在龙王庙前街,陈野下车,扛着木箱往庙里走。
龙王庙香火挺旺,初一十五更是人挤人。陈野挤过前殿烧香的人群,往后殿走。刚到后殿门口,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就拦住了:“后殿修缮,不对外开放。”
陈野把木箱往地上一放,箱盖打开一道缝——金光一闪:“劳烦通报余帮主,工部陈野,送‘砖’来了。”
汉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进去通报。片刻后出来,沉声道:“帮主有请。”
后殿比前殿宽敞得多,正中供着那尊白玉观音,慈眉善目。观音像下摆着张太师椅,余沧海坐在那儿,手里捻着串佛珠,五十来岁,国字脸,眉毛很浓,眼神像老鹰。
他左右各站四个保镖,清一色黑衣短打,腰间鼓囊囊的。
陈野把木箱放在殿中,拱手:“余帮主,久仰。”
余沧海没起身,只抬了抬眼:“陈大人,好胆色。单枪匹马就敢闯我漕帮总堂。”
陈野咧嘴:“不是单枪匹马,是单枪匹锹。”说着把铁锹往地上一杵,“另外,庙门口还有三辆粪车候着——余帮主这儿要是谈不拢,他们就把您这龙王庙,改成粪王庙。”
余沧海手中佛珠一顿。
他盯着陈野,良久,忽然笑了:“陈大人,你是第一个敢在我这儿提‘粪’字的人。”
“那说明以前来的人,都太客气了。”陈野拉过旁边一个蒲团,一屁股坐下,“我这人不爱绕弯子——码头公平秤,我要立。船工互助队,我要建。被克扣的工钱,我要追。漕帮要拦,我就掀桌子。”
余沧海捻着佛珠:“掀桌子?陈大人,你知道漕帮有多少人吗?一万三千帮众,从通州到杭州,沿途七十二个堂口。你今天掀了桌子,明天半条运河就得停摆。朝廷怪罪下来,你担得起?”
陈野点头:“担得起。因为我敢保证——运河停一天,我就让漕帮损失一年的进项。停十天,我就让漕帮从此在大雍朝除名。”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用合法的手段。”
余沧海眼神锐利起来:“陈大人,话别说太满。”
“不是满,是实。”陈野打开木箱,取出十块金砖砖,一块块垒在观音像前的供桌上,“余帮主信佛,应该知道‘取之于贪,用之于民’的道理。这些金砖,是从安王府贪墨的赃款熔的,现在用来抚恤边军、建匠人学堂——干净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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