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四那半本血账册,陈野连夜抄了三份。
一份送东宫时,太子赵珩正在灯下看边关军报,接过账册翻了不到十页,手指就掐进了纸里:“三万两千两……仅仅一条船,三年就被贪了三万两?那整个漕运……”
他没说下去,但眼里有火在烧。
第二份送都察院,接手的林御史——就是之前弹劾“天价恭桶”那位——看完后沉默了很久,最后叹口气:“陈大人,这账册……牵涉太广。程万年经营漕运二十年,从户部到地方,多少人靠着这条河吃饭?要动他,得有铁证,还得有雷霆手段。”
第三份陈野自己留着,压在枕头底下。那根断指用油布包好,放在装工具的箱子里——他说要等漕运案了结那天,亲自送到李老四坟前烧了,告慰亡魂。
程万年的“三日期限”第二天就到了。
通州码头果然抓了七八个小吏,都是之前刁工头手下的打手、账房,罪名是“盘剥船工、偷盗官粮”。漕运衙门贴出告示,说“已追回赃款三千两,将按册返还受克扣船工”。至于那杆水银秤,告示上只轻飘飘一句“已销毁”,没提谁造的,谁让用的。
王石头带着匠人督察队去码头设“公平秤”时,遇到了“漕运衙门协管员”——四个穿着皂隶服的中年汉子,领头的姓胡,笑眯眯的,说话滴水不漏:“王督察放心,程总督有令,全力配合工部新政。这公平秤,我们漕运衙门出人日夜看守,绝不让小人再做手脚。”
话说得漂亮,但王石头发现,这四个“协管员”往公平秤旁一站,原本想来说话的船工,都低头绕道走。有个老船工趁胡协管不注意,悄悄塞给王石头一个纸团,上面歪扭写着:“他们是漕帮的人,胡老三是程总督的把兄弟。”
漕帮。
陈野听到这两个字时,正蹲在百工坊后院看刘铁头打铁。炉火映着他半边脸,他咧嘴笑了:“怪不得程万年这么稳当。原来黑白两道通吃。”
小莲担忧道:“哥,漕帮在运河上势力极大,据说有上万帮众。要是他们闹起来……”
“闹起来才好。”陈野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就怕他们不闹。一闹,才能让陛下看看,这漕运到底烂到什么程度。”
话音未落,张彪急匆匆跑进来:“大人!码头出事了!”
通州码头,公平秤旁围了上百人。
一个瘦高汉子躺在地上,左腿以诡异的角度弯曲着,疼得满头冷汗,嘴里哎哟哎哟叫唤。旁边站着三个船工打扮的人,正指着王石头骂:
“工部设的什么破秤!我们兄弟扛粮过秤,秤砣突然滑下来砸断了腿!你们得赔!”
“就是!这秤有问题!我们不要这劳什子公平秤!”
“工部滚出码头!”
王石头急得脸红脖子粗:“胡说!这秤我们昨天刚校准过!秤砣用铁链拴死了,根本滑不下来!”
躺着的瘦高汉子哭嚎:“我的腿啊……废了……家里还有老娘孩子等着我养啊……”
胡协管这时站出来,一脸“为难”:“王督察,你看这……工部设秤本是好事,但出了这种事,码头工人们心里害怕啊。要不……公平秤先撤了?等工部把秤改稳妥了再用?”
围观的船工们窃窃私语。有人信了那瘦高汉子的话,觉得工部的秤真有问题;也有人怀疑,但不敢出声。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陈野的声音:“腿断了?我看看。”
陈野扛着铁锹挤进来,蹲下身,伸手就去摸那汉子的“断腿”。
瘦高汉子下意识一缩,陈野已经捏住了他小腿骨——完好无损,连肿都没肿。
“哟,”陈野笑了,“你这断腿,接骨接得挺快啊?刚才还弯成那样,这会儿就直了?”
瘦高汉子脸一白,强辩:“我……我疼得动不了……”
“动不了?”陈野站起身,对张彪道,“彪子,去茅厕舀一瓢粪水来。我听说粪水治跌打损伤最灵——泼上去,立马见效。”
张彪咧嘴应声,真往茅厕走。瘦高汉子吓得一骨碌爬起来,腿也不瘸了,连连后退:“你……你要干什么?!”
围观人群哗然。
陈野指着他:“诸位看见了吧?腿根本没断!就是装的!为什么装?有人不想让公平秤立在这儿!怕你们知道,这些年被他们坑了多少血汗钱!”
他转身盯着胡协管:“胡老三,这出戏,你导的?”
胡协管脸色变了变,强笑:“陈大人说笑了,下官……”
“谁跟你笑。”陈野打断,“王石头!”
“在!”
“把这四个‘协管员’的腰带解下来,捆了!冒充漕运衙门官吏,煽动闹事,破坏工部新政——押送刑部!”
胡协管厉声道:“陈野!你敢!我们是程总督派来的!”
“程总督派你们来协管,没派你们来演戏。”陈野咧嘴,“等刑部审清楚了,我亲自去问问程总督——他手底下的人,怎么个个都是戏精?”
张彪带人上前拿人。胡协管还想反抗,被张彪一巴掌扇在脸上,当场掉了两颗牙,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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