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辰时初刻。
王明远果然来了工部衙门,身后跟着四个家丁,抬着两口沉甸甸的木箱。这位户部尚书今日换了身半旧常服,脸上堆着刻意挤出来的“诚恳”,一见陈野就拱手:
“陈巡查,下官连夜清查,家奴王福——就是那个管家,确实背主贪墨!已绑送刑部。这是追回的赃银,共计……一千八百两,请陈巡查查验。”
箱子打开,白花花的官银码得整齐。陈野蹲下身,随手拿起一锭,掂了掂,又对着光看底部的铸印。
“永丰仓账上,三个月贪了一千二百两。”陈野把银锭扔回箱子,“王尚书这一下子退了一千八百两,多出的六百两……是利息?”
王明远干笑:“是……是下官治家不严,自愿补上的罚银。”
“自愿?”陈野笑了,站起身拍拍手,“成,银子我收了。不过王尚书,永丰仓是查清了,可京城还有七处官仓呢。您说——那些仓里,干不干净?”
王明远脸色微变:“陈巡查,这……”
“这样,”陈野打断他,“今日反正闲着,我带匠人督察队,陪您挨个儿看看。您亲自督阵,也好让百姓知道,户部这回是动真格的。”
不等王明远推脱,陈野已经朝外喊:“彪子!叫上王石头、赵木生,再选十个督察队员,带上家伙——咱们陪王尚书‘巡仓’!”
第一站是东城的“广积仓”。
仓大使姓孙,是个精瘦老头,早得了消息,带着一众仓吏在门口候着。见陈野和王明远同来,忙迎上:“下官已按户部昨夜的急令,彻查仓廪,所有存粮重新过秤,绝无短缺!”
说着引众人进仓。果然,仓里麻袋堆积如山,袋口扎得整齐,每袋上都贴着新写的“足斗新粮”封条。王石头抽出铁尺要验,孙大使笑道:“这位督察,粮袋已封,若拆了,今日放粮就得耽搁……”
陈野摆手:“不拆。”他走到粮堆前,抽出腰间铁锹,猛地往麻袋堆底部一插!
“噗——”
锹头入袋,带出的不是米粒,是灰黄色的糠壳!
孙大使脸白了。
陈野拔出铁锹,又连插四五袋——袋袋如此!表面几袋是真米,底下全是糠壳充数!
“好个‘足斗新粮’!”陈野冷笑,转身问王明远,“王尚书,这就是您说的‘彻查’?”
王明远汗如雨下,指着孙大使:“你……你竟敢如此!”
孙大使噗通跪下:“尚书饶命!是……是昨晚刘主事派人来说,让把表面做像样些,底下……底下实在凑不齐那么多新粮啊!”
“凑不齐?”陈野盯着他,“广积仓账上应有存粮八千石,现在实有多少?”
“实际……实际只有三千石不到……”孙大使哆嗦,“其他的……其他的早就被各府‘借支’了……”
“借支?”陈野挑眉,“借给谁了?借条呢?”
孙大使看向王明远,不敢说话。
陈野明白了。所谓“借支”,不过是权贵们从官仓“借”粮,从来有借无还。仓吏们为平账,只好以次充好、虚报存量,等朝廷真要放粮时,就演一出“空仓计”。
他不再问,对王石头道:“王督察,带人把这仓所有麻袋,从上到下,全部插一遍!我要知道,这八千石存粮,到底有几粒能下锅!”
铁尺翻飞,糠壳飞扬。不过半个时辰,结果出来了:八千石账面存粮,实际只有两千八百石米,其中还有三成是陈米。剩下的,全是糠壳、沙石,甚至还有发霉的豆粕。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哭声——这些都是等着领平价粮活命的人。
陈野走到仓门外的高台上,抓起一把糠壳,朗声道:
“乡亲们都看见了吧?朝廷设官仓,本是为灾年备粮,为百姓活命。可有些人,把救命粮‘借’走了,换成这些——”他扬起糠壳,“猪都不吃的东西!”
他转身,盯着王明远:“王尚书,今天这事,您说怎么办?”
王明远咬牙:“下官……下官即刻追回借支!”
“追?”陈野笑了,“那些‘借’粮的,不是皇亲就是国戚,您追得动吗?就算追,等您追回来,饿死的人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他跳下高台,对张彪道:“彪子,把这仓里所有能吃的米,全部搬出来,当场发放!按户籍,每户先发一斗,让孩子老人吃上饭!”
又对王石头说:“王督察,你带人在这盯着,发完为止。少一粒,我找王尚书要!”
百姓们轰然叫好,纷纷排队。王明远站在一旁,脸一阵红一阵白。
接下来的三个时辰,陈野带着人连查四仓。
结果一个比一个触目惊心:“太平仓”账面万石,实存四千,其中一半霉变;“义仓”更绝,干脆锁着门说“修缮”,撬开门一看——仓里空空如也,老鼠都没一只。
查到第五处“常平仓”时,已近午时。这仓的大使干脆跑了,只剩几个仓吏跪地哭诉:“粮……粮早没了!去年就被各府‘借’光了!咱们也是没法子,才……才在账上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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