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吴州地界,越往北走,官道两旁的景象便越是不同。
吴州那边刚遭过灾,虽然恢复得快,但田地里新苗才一尺来高,村落也多是新建的简屋。过了江州,渐入腹地,田野便齐整起来,麦浪已有些泛黄,村庄也多是青砖灰瓦,看着富庶不少。只是路上往来的百姓,脸上那份小心翼翼的愁苦劲儿,倒和吴州灾民初时有些相似。
陈野骑在马上,不紧不慢地走着。张彪跟在旁边,警惕地四下张望。小莲坐在后头一辆青布小车里,车帘掀开一半,好奇地看着外头景致。车是王老三死活要备的,说是“进京面圣,总得有点体面”,其实里头塞满了要带进京的“土仪”——改良煤饼样品、雍平新布、铁齿轮、印刷水车印的册子,还有几坛吴州土酿。
“大人,前头就是‘十里铺’驿站,今晚歇那儿?”张彪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旗幡。
陈野看看天色:“成。早点歇,明儿赶早。”
十里铺驿站不小,前后两进院子,马厩能拴二三十匹马。驿丞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见陈野一行虽衣着朴素,但有车有马,还有护卫,便堆着笑迎上来:“各位爷,打尖还是住店?上房干净,马料上等!”
陈野下马,把缰绳扔给驿卒:“两间上房,一间通铺。马喂好料。”说着掏出驿券——这是州府给开具的公务凭证,沿途驿站可凭此接待。
驿丞接过驿券一看,“吴州署理府尹陈”几个字让他愣了一下,不由得多打量了陈野几眼,笑容更盛:“原来是陈府尹!失敬失敬!快里边请!”
安排妥当房间,陈野在驿站前堂坐下吃饭。饭菜简单,一荤两素,米饭管饱。张彪和小莲坐一桌,陈野独坐一桌——这是规矩,他虽不在意,但驿丞坚持。
正吃着,驿站外一阵喧哗。几个客商模样的人骂骂咧咧进来,领头的汉子把一包东西“啪”地摔在柜台上:“王驿丞!你看看!这就是你推荐的‘上等煤饼’?点都点不着!还呛人!退钱!”
驿丞忙赔笑:“李掌柜,消消气,这......这煤饼都是从江州炭行进的货,一向都好,是不是您用法不对......”
“不对个屁!”李掌柜怒道,“老子走南闯北,什么炭火没用过?这玩意儿根本就是泥巴掺多了!耽误老子烘货,损失你赔?”
陈野听着,放下筷子,走过去。张彪也跟了过来。
“这位掌柜,可否让我瞧瞧?”陈野开口。
李掌柜见他气度不凡,虽衣着朴素,但驿丞在旁毕恭毕敬,便压着火气,打开那包煤饼。黑乎乎的饼子,看着倒是规整,但陈野拿起一块掂了掂,又掰开看了看断面,摇摇头。
“确实次。”陈野道,“矸石多,黏土少,压得也不实。点火难点,烧起来烟大,还容易碎。”
李掌柜眼睛一亮:“这位爷是行家!您给评评理!”
驿丞苦着脸:“陈府尹,这......这煤饼都是上头摊派采买的,小的也做不了主啊......”
陈野想了想,对张彪道:“去车上,拿两块咱们带的煤饼来。”
张彪应声去了,不一会儿拿来两块乌黑油亮、棱角分明的煤饼。陈野接过,递给李掌柜和驿丞:“瞧瞧这个。”
两人接过,入手沉甸甸,断面致密均匀,几乎没有杂质。陈野又让驿卒拿来火盆,现场演示:用火钳夹着煤饼在炭火上烤了片刻,然后放在干草上,没几下就“呼”地燃起蓝汪汪的火苗,火势稳,烟极淡。
李掌柜看得眼都直了:“好......好煤饼!这成色,这火头!爷,这哪儿买的?”
陈野笑道:“吴州产的。叫‘雍平煤饼’。”
“吴州?”李掌柜和驿丞都愣了,“吴州不是刚遭了灾吗?还能产这个?”
“灾后更要想法子活。”陈野道,“这煤饼是用煤矸石和黏土按新法子配的,比好煤省三成钱,比寻常煤饼耐烧一半。我们吴州现在窑户都做这个。”
李掌柜激动了:“爷,这煤饼,能卖吗?我常年走货,要是能有这种好又便宜的煤饼,沿途客栈、饭铺肯定抢着要!”
驿丞也搓着手:“陈府尹,要是咱们驿站能用上这种煤饼,那开销能省不少啊!上头拨的炭火银子有限,总不够用......”
陈野心思一动,对驿丞道:“王驿丞,你这驿站,每日大约用多少煤饼?”
“省着用也得二三十块,冬天更多。”
“这样,”陈野道,“我这次进京,带了些样品。可以留几块给你试用。若觉得好,回头可写信到吴州商盟订购,价格公道,还包运到附近码头。”他又对李掌柜说,“李掌柜若有兴趣,也可与吴州商盟联络。商盟正在找靠谱的客商,把吴州的煤饼、新布、铁器往外销。”
两人大喜,连连道谢。陈野让小莲记下他们的名帖和需求,又详细说了商盟的联络方式和规矩——价格透明,质量保证,不得囤积居奇抬价等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