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行路人 第46章 冥渊之面

这并非一张可以触摸的脸庞，

它涌动在光与死的临界线上——

冥渊张开嘴，吐纳着亘古的墨汁般的沉坠，

是引力编织的网，是时间凝固的深潭。

所有投向它的目光，

都被吞食，被发酵，被锻造成液态的铅。

我的轮廓开始剥落，像盐粒溶于静默的海流，

指节在无形的压力下弯曲、失重，

感知一寸寸融入那无底的浓稠。

那是千百颗溺亡星群的低语，

在耳蜗深处蚀刻冰冷的回响。

于是，我成为一面反向的镜。

深渊的暗流在我骨骼间冲刷，

雕琢它自身的形状——

一张模糊而巨大的面容，

随暗涌的节律缓缓显影。

这并非我的倒影，是它借我的血肉，

在虚无的胎衣里，重塑了自己存在的轮廓。

它吞噬光，吞噬形，吞噬一切定义，

却在我溶解的瞬间，

将自身的存在，

印上我正消逝的魂灵。

它以绝对的否定，

解构了生与死的界碑，

又在这失重的漩涡中心，

用我的消亡，证明自身的幽邃。

当冥渊闭合它无形的眼睑，

我成为——

自身消逝最确凿的证据，

它面孔浮现时唯一的凭依。

我的消亡不再是终结，

而是它苏醒的刻度。

陈满囤紧闭双目，额头青筋如同虬龙般暴凸跳动，冷汗混合着血丝沿着扭曲的面颊不断淌下，在下颌凝聚滴落。他全部的意志都化作了无数条无形的、坚韧的触须，在这片由混乱噪音构成的、充满致命陷阱的洪流中艰难穿行、敏锐分辨、精准标记。时间在他的感知中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一个纪元。脏腑的绞痛、亡魂的尖啸、冰寒的侵蚀……一切痛苦都被他强行摒除在外。终于，在那片令人灵魂窒息的、狂暴的噪音涡旋中心，他捕捉到了一种极其微妙的、稍纵即逝的“韵律”——那是诅咒力量如同潮汐般涨落时，无数股污秽音流在交叠、转换、力量达到峰值又即将滑落的瞬间，所产生的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空档”！

这空档是如此短暂，比蜉蝣振翅的瞬间还要渺小！而且位置飘忽不定，如同湍急漩涡中一闪而逝、几乎无法把握的绝对平静点。

“就是现在！倾汝所有！”残魄的意识在他捕捉到那“空档”的瞬间，发出了撕裂灵魂般的尖啸！

没有丝毫犹豫！陈满囤凝聚了残存的所有心神、意志、乃至燃烧生命本源般的气力，将那份对人间烟火的炽热眷恋、对生命的不屈渴望、以及来自残魄的共鸣力量，化作一股决死的洪流，狠狠贯注于指尖那唯一的武器——微羽的残弦！目标并非诅咒本身庞大的躯体，而是那声音洪流中转瞬即逝、却又致命的“空档”！

铮——！

这一次的弦音，不再是破碎的呐喊，而像是一道无形的、凝聚了万年玄冰之寒与焚心烈焰之热的锋锐之矛！它尖锐地撕裂了粘稠凝滞的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无比精准、无比迅疾地钉入了诅咒力量流转最核心的脆弱节点！

“嘶嗷——！！！”

山洞中响起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滔天暴怒与深入骨髓痛楚的尖利嘶嚎！那不是巫真本体的声音，更像是诅咒核心意志发出的、被亵渎了绝对权威的疯狂咆哮！缠绕在陈满囤身周、如同实质枷锁的阴寒气息猛地一滞，如同被绝对零度瞬间冻结！那些扭曲诡异、张牙舞爪的亡魂幻象也剧烈地摇晃、扭曲、如同接触不良的影像般变得模糊不清！他体内那股如同毒藤般扎根的诅咒力量，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山崩海啸般的剧烈动荡！仿佛其根基被狠狠撼动！

裂纹处的幽蓝光芒如同压抑万载的火山，骤然喷发！瞬间照亮了整个幽暗深邃的山洞，将嶙峋的怪石和凝结的冰霜都染上了一层冰冷的蓝色辉光！沉寂的古琴仿佛彻底苏醒的洪荒巨兽，琴体发出低沉、浑厚、充满了古老喜悦与战意的嗡鸣！磅礴浩瀚的清凉气流，如同决堤的银河之水，汹涌澎湃地顺着陈满囤的手臂奔腾涌入，冲刷着他几乎冻僵坏死的四肢百骸！

剧烈的疼痛如退潮般迅速消减，沉重的灵魂枷锁被一股沛然巨力猛然砸开！陈满囤忍不住发出一声畅快淋漓、仿佛要将胸中郁结全部吼出的咆哮，感觉久违的力量如同春回大地般重新在萎缩的经脉中奔涌，神智清明得如同被九天雷霆洗练过的苍穹！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在精神感知的视界中，空气中那些疯狂蠕动、散发着恶臭的诅咒“墨线”，在他刚才那凝聚了全部意志的一击落点处，出现了一个碗口大小、边缘还在不断闪烁挣扎、却暂时无法弥合的“空洞”！纯净的气息正从这破洞中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然而，强行洞穿诅咒壁垒所带来的并非彻底的解脱，而是更恐怖、更疯狂的反扑！那非人尖啸声中蕴含的暴怒与怨毒，如同无数柄无形的重锤，裹挟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陈满囤毫无防备的心神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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