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将工作室染成一片暖金色。张佳乐站在刚刚完成的画作前——这是“织物的记忆”系列的最后一幅,画的是那方深蓝绣品在晨光中展开的样子,银线如苏醒的河流,在画布上静静流淌。林冰的吉他靠在墙角,琴箱上贴满了这个项目的便签,最新一张写着:“终章混音完成,待审。”
一种奇异的宁静笼罩着空间。不是空虚,而是一种饱满后的停顿,像乐章结束后的余韵,在空气里轻轻震颤。
“年轮”跳上工作台,用脑袋蹭了蹭张佳乐的手背。她低头看着这只银灰色的猫,忽然想起它刚来时的样子——那么小,那么怯,如今已长成沉稳的陪伴者。时间在无声中改变着一切。
林冰从厨房端来两杯柠檬水,杯沿贴着薄荷叶。她递给张佳乐一杯,两人并肩站在画前,谁都没有说话。窗外传来孩子们放学回家的笑闹声,清脆,鲜活,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好像……”林冰先开口,声音很轻,“好像到了一个阶段性的终点。”
张佳乐点头。从“未完成的对话”到“织物的记忆”,她们用画笔和琴弦回应了太多故事,连接了太多时空。那些被遗忘的女性,那些隐秘的情感,那些在历史缝隙中闪烁的微光——她们倾听,记录,再创作,让沉默有了回声。
但此刻,一种新的渴望在心底萌动。不是对远方的向往,不是对过往的探寻,而是对更深处、更本质的某种东西的渴望。
“我昨天做了个梦。”张佳乐抿了口柠檬水,酸甜在舌尖化开,“梦见我们在一个从没去过的房间里,墙壁是淡黄色的,地上铺着软软的地毯。有个很小的声音在笑,但看不见人。”
林冰转头看她。阳光从侧面照过来,在她睫毛上投下细密的影子。“我也梦见了类似的,”她轻声说,“梦见在教一个看不清脸的小人儿弹吉他,手那么小,连琴颈都握不住。”
两人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那是一种未曾明说,但已在心底酝酿许久的渴望。像种子在泥土深处感知到春天的气息,开始轻轻挣动。
那天傍晚,她们没有工作,而是散步去了常去的湖边。初夏的傍晚,湖水泛着金色的波光,荷花刚露出尖尖的角。孩子在岸边奔跑,风筝在天空飘摇,情侣在长椅上依偎——最平常的人间景象,此刻看在眼里,却有了不同的意味。
“你想过吗?”林冰忽然问,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张佳乐的手指,“更具体的未来。”
“想过。”张佳乐诚实地说,“尤其在完成‘织物的记忆’后。我们在回应别人的故事,记录别人的生命。那……我们自己的生命呢?我们想要创造什么样的延续?”
湖面有野鸭游过,身后荡开细细的涟漪。林冰沉默了很久,久到夕阳又下沉了一些,将天际染成橘红。
“我以前觉得,”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有艺术,有你,有我们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就够了。生命的意义在于体验和创造,而我们已经有了丰富的体验,也在持续创造。”
“现在呢?”
“现在……”林冰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现在我觉得,体验和创造可以有另一种形式。不是代替,是扩展。就像音乐不只是吉他,也可以是童谣;画不只是水彩,也可以是蜡笔画。生命……可以以另一种方式展开。”
张佳乐的心轻轻悸动。她明白林冰在说什么——那个她们一直隐约感知,但从未明确讨论的可能性。
“我三十五岁了。”她轻声说。
“我三十四。”林冰微笑,“在医学上,还不算晚。在心理上……我觉得我们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什么?”
“准备好让我们的爱,不仅仅存在于我们两个人之间。”林冰握住她的双手,眼神清澈而坚定,“准备好把这份爱,扩展成一个家。不是两个人的家,是……更多人的家。”
晚风拂过湖面,带着荷叶的清香。张佳乐感到眼眶发热,不是悲伤,是一种满溢的、温暖的、带着微微忐忑的期待。
“会很不一样。”她说。
“嗯,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们的创作,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关系。”
“都会重新调整,重新找到平衡。”林冰点头,“但核心不会变——我们还是我们,只是‘我们’的定义,会变得更丰富。”
她们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看夕阳完全沉入远山,看星辰一颗颗亮起。这个决定不是在瞬间做出的,它像一条地下河,在她们共同生活的岁月里静静流淌,穿越艺术、旅行、冒险、创作,最终在这一刻,浮出地表,成为清晰的方向。
“科学的方式,”张佳乐轻声说,“我们得了解,得准备。”
“嗯,系统地了解,科学地准备。”林冰靠在她肩上,“就像我们做任何一个项目一样——收集信息,制定计划,逐步实施。但这次的项目,是我们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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