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8月初。
一封几经周折、盖着异国邮戳的信件,在海上漂泊近一个月后,终于送到了斯蒂芙手中。
信来自薇薇安。
展开信封,最先滑落的是两本薄薄的飞机票。
薇薇安还细致地附上了一张便签,上面用清晰的笔迹罗列着乘坐飞机的详细流程,从办理登机到领取行李,事无巨细。
她在信中写道,她热切地希望斯蒂芙和杰奎琳能在毕业后与她见上一面,考虑到“某些不言自明的因素”,她直接寄来了机票,希望这次约定不会落空。
信的后半部分,薇薇安的笔调变得轻快起来,她兴奋地谈起最近上映的电影《星球大战》,称其“精彩得超乎想象”,斯蒂芙从她的文字里都能想象到她的表情。
薇薇安还提到最近迷上的迪斯科,是伊法魔尼的新朋友带她去的。等斯蒂芙她们来了,一定要带她们去体验那个“灯光旋转、音乐震天”的狂欢。
斯蒂芙捏着机票,指节微微发白,她的心跳得有些快。
收到老友来信的喜悦被更汹涌复杂的心绪淹没。
毕业——
那个她等了又等,日日夜夜盼着的日子终于要到了。
那个秘密,从她有记忆以来就盘踞在那里。
她不属于这里,至少,不完全属于这个有着两个姐姐、喜欢打理小花园的母亲和总是看报的父亲的“伊万斯家”。
这个念头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在她还是个被抱在怀里,只会咿咿呀呀的小豆丁时,就曾试图向父母“说明情况”。
结果呢?
他们用充满爱意却完全误解的眼神看着她,最后甚至忧心忡忡地带她去拜访了一位说话慢吞吞、总爱拿着奇怪怀表的“怪叔叔”(心理医生)。
几次不愉快的“做客”让她彻底学会了闭嘴,将这个秘密深埋,用“斯蒂芙·伊万斯”的身份努力生活。
她曾经幼稚地以为,只要攒够钱买一张机票,就能回到记忆里那个模糊的故乡。
但事实是,她没有貔貅的特质,所以她的零花钱攒一百年也不够。
还好,命运给了她另一条路。
虽然魔法世界也没能直接解答她的疑惑,但至少她在厄里斯魔镜里看到了清晰的、生动的姐姐。
她知道那不是她的臆想。
斯蒂芙将一本机票收进口袋里,又将另一本机票联合便签夹回信封。
她走到窗边,将两根手指抵在唇边,一声清亮的口哨划破午后的宁静。
湖边,巨大的橡树枝桠上,汤姆正把脑袋埋在翅膀下打盹。
哨声,或者是它的某种感应传来,它先是不满地“咕咕”叫了两声,才睁开眼睛,甩了甩毛茸茸的脑袋,最终展开双翅,朝着某个方向滑翔而去。
不一会儿,斯蒂芙窗外传来扑棱棱的声响,雕鸮稳稳地落在窗台上,歪着脑袋,一双大眼睛带着刚被吵醒的惺忪和询问看向斯蒂芙。
它的体型几乎将整个窗子遮住。
斯蒂芙将它抱进来掂了掂,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她捏了捏猫头鹰圆滚滚的肚子,“祖祖是不是又给你买猫头鹰粮了?”
汤姆心虚地扭过头,假装专注地梳理翅膀上的羽毛。
斯蒂芙无奈地摇摇头,将信封仔细系在它强健的腿上。
“这次可要飞远些了。”她抚摸着汤姆柔软的羽毛,“送去给杰奎琳。小心别把信封弄湿,也别在半路捡东西吃。”
汤姆咕咕叫了两声,表达抗议。
它拍了拍翅膀,从窗口一跃而起,很快变成天空中的小黑点。
—
“斯蒂芙!要迟到了!你好了没?”莉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来了!来了!”斯蒂芙扬声应道,她快速理了理头发,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薄外套,小跑着下了楼。
莉莉已经站在门厅,脸上带着一丝混合着期待和紧张的红晕。
“快点儿!”她压低声音,难掩兴奋地说,“我...邀请了詹姆,他说会在电影院门口等我们。”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斯蒂芙,语气带着点安抚和解释,“我想着人多热闹些……而且,说实话,我没想到詹姆会答应一起去——去看麻瓜电影。”
“毕竟这里离伦敦太远了!”她补充,语气中明显带着意外。
斯蒂芙瞬间明白了莉莉那点小心思,脸上了然:“哦——‘人多热闹些’?我懂了。”
她系好鞋带,直起身,“放心吧,我和西弗勒斯一定会成为那个个煞风景的电灯泡的。”
然而情况和斯蒂芙想象的有点儿出入。
詹姆和西里斯他俩是很要好的朋友。
嗯。
很要好。
所以莉莉和詹姆两人坐在后排,他们三个电灯泡坐在了观赏位极佳的中排——
斯蒂芙坐在中间,左边是散发着低气压的西弗勒斯,右边是笑得一脸促狭的西里斯。
灯光尚未完全暗下,西里斯就已经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越过斯蒂芙,用他那特有的、拖着长腔的调子说道:“说真的,蝙蝠,你能赏光来看麻瓜的电影,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是不是终于发现,除了你那地窖里的瓶瓶罐罐,世界上还有其他值得关注的东西?”
西弗勒斯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线条分明,他没有转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冷笑。
“至少...”他的声音低沉清晰,“我关注的‘东西’不会像某些人一样,把所有的智慧都用在如何像孔雀一样聒噪地开屏上。”
西里斯正要继续回敬,坐在中间的斯蒂芙猛地抬起双手,分别伸向左右两边,做了一个示意“停下”的手势。
“Stop——!”
“电影还没开始呢!”她压低声音,然后指了指两边还没坐满的空位,提出了一个让两人瞬间语塞的建议。
“你俩这么有交流的**,要不你俩坐一块儿?我自己坐边上,绝对不打扰你们‘深入探讨’。”
这个提议显然超出了那两人的预期。
他俩几乎是同时,非常默契地移开了视线,一个假装专注地研究起电影票根,另一个则将目光锁定在尚未亮起的银幕上。
世界终于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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