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徐州城外满地的狼藉与尸骸。
残破的云梯斜倚在城墙下,几辆简陋的冲车冒着黑烟,已然烧得只剩骨架。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以及一种清军自南下以来极少品尝到的挫败与惊疑的味道。
多铎脸色铁青,左臂的箭伤因为方才的暴怒和剧烈动作,包扎处又渗出了暗红的血迹,染红了甲叶下的衬布。
他骑在马上,死死盯着徐州城头。
那面残破但依旧倔强飘扬的“孙”字旗下,影影绰绰的守军身影正在清理战场,修补破损的垛口,动作有条不紊,全然不似一支即将覆灭的孤军应有的仓皇。
“废物!一群废物!”多铎的怒骂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嘶哑。
他无法接受,面对一座兵力“空虚”、士气“低落”的城池,他的大军竟在首次猛攻中碰得头破血流。
正如孙世振所料,清军自入关以来,凭借其野战之利和汉军旗的配合,加之大明政权**、军心涣散,大多数城池往往望风而降,少数抵抗者也多因孤立无援、内部不稳而迅速崩溃。
真正的、面对有组织、有准备、意志顽强的守城战,尤其是攻坚战,经验并不多。
他们携带的攻城器械本就有限,仓促打造的那些梯子、冲车,在早有准备的守军面前,显得如此简陋和脆弱。
滚木礌石如雨落下,烧沸的金汁从垛口倾泻,精准的火铳射击和弓箭攒射,还有那些守军眼中决死的凶光……一切都与预想中轻易碾压的场景截然不同。
清军在城下丢下了数百具尸体,却连一段完整的城墙都没能占领。
“王爷息怒!”副将见多铎脸色难看,伤口渗血,连忙劝谏。
“我军初至,器械不备,仓促进攻,有此小挫,亦在情理之中。观城中守军,虽负隅顽抗,然其主力溃散,仅余数千残兵,已成瓮中之鳖。不若暂缓攻势,令工匠全力打造坚固云梯、盾车,待器械齐备,火炮集中,再行雷霆一击,则此城必破!我军也可减少无谓伤亡。”
另一名将领也附和道:“所言极是。孙世振已是困兽,跑不了。我军将其牢牢围困,待其粮尽援绝,士气崩溃,或可不攻自破。即便强攻,有充足器械,破此小城,亦不过旦夕之事。”
多铎胸脯剧烈起伏,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孙世振此人给他带来的羞辱和伤痛,让他恨不能立刻将其生吞活剥。
看着徐州城,就像看着一个关着仇敌的牢笼,他恨不得一拳将其砸碎。
他再次望向城头,目光似乎与那道屹立在“孙”字旗下的挺拔身影对撞。
对方那沉静如渊的姿态,更激起了他心中的暴戾。
但他终究不是完全的莽夫,众人的话点醒了他。强行催促伤亡惨重的部队用简陋器械攻城,确实不智。
孙世振显然早有准备,城内或许还有诡计。
“哼!”多铎重重哼了一声,强压下立刻攻城的冲动,咬牙下令:“传令!收兵!后退三里扎营,严密监视四门,一只鸟也不许从徐州飞出去!调集所有随军工匠,就近取材,全力打造攻城器械!盾车需厚实,云梯需坚固,一日内,本王要看到足够的器械摆在这城下!火炮集中至北门、东门外,给本王日夜轰击,先挫其锐气!”
“喳!”众将领命,纷纷下去传令。
清军如同退潮的黑色海水,缓缓向后撤去,留下了满地狼藉和无数双不甘而凶狠的眼睛,依旧牢牢锁定着徐州城。
城头之上,孙世振目送着清军退却的身影,脸上并无半分胜利的喜悦,反而愈发凝重。
清军暂时的退却,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平静。
多铎吃了亏,下次再来,必然准备更加充分,攻势也会更加凶猛狂暴。
“清点伤亡,加固破损处,尤其是被火炮轰击过的地段。搜集清军遗落的箭矢、可用兵器。将重伤员妥善安置。”孙世振冷静地吩咐着,声音平稳,仿佛刚刚击退强敌的并非是他。
孙世振转身,缓步走下城墙。
他穿行在徐州城内,街道上空旷寂静,大部分百姓早已按照事先安排,或疏散出城,或躲入地窖、坚固房舍。
只有一队队士兵在军官带领下,紧张而有序地执行着各项任务。
他没有去临时指挥所,而是径直走向城中几处关键地点。
一处看似普通的宅院地窖内,堆满了干燥的柴草、硫磺、硝石等物,上面小心地覆盖着防火的湿泥和沙土。
负责看守的士卒见到孙世振,立刻肃立。
“引火之物,务必保持干燥,覆盖层要留出气孔,但绝不可见明火。各处的连接火道,再检查一遍,确保畅通。”孙世振低声道。
“遵命,将军!已反复检查三遍,绝无问题!”
另一处,在几条主干道的石板路下,士兵们正在小心翼翼地将一桶桶火药埋入浅坑,铺设引线,然后再将石板轻轻盖回,撒上浮土,尽可能恢复原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石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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