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头,朔风凛冽,卷动着“孙”字帅旗猎猎作响。
城墙上下,是一片紧张而有序的备战景象。
民夫喊着号子,将滚木礌石运上城头;工匠们在僻静处叮叮当当地修复、调试着搜集来的火炮;新整编的士卒在校场上挥汗如雨,演练着阵型与火器配合。
孙世振一身戎装,未着甲胄,正与赵铁柱等人巡视防务,仔细检查每一处可能存在的疏漏。
就在这时,亲兵来报:“将军,南京来使,史可法史大人到了!”
孙世振眉头一挑,心中掠过一丝讶异。
史可法身为南京兵部尚书,乃朝廷柱石,此刻不在中枢稳定局面,为何亲临这危如累卵的前线?
他不敢怠慢,立刻带人迎出辕门。
只见史可法风尘仆仆,面带倦容,但眼神依旧清亮。
他身后跟着一列车队,载着不少箱笼。
“史大人!”孙世振快步上前,拱手行礼。
“前线凶险,您怎可亲临此地?”
史可法见到孙世振,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孙将军辛苦了!老夫奉皇上之命,特来慰劳前线将士!”他侧身指着身后的车队。
“皇上深知将士们用命,特从南京库藏中挤出这些粮米、肉食、布匹,虽不甚丰厚,亦是陛下与朝廷的一片心意,望能稍解将士们征战之苦,鼓舞士气!”
孙世振看着那些物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深深一揖:“末将代前线将士,叩谢陛下天恩!谢史大人奔波劳苦!”他知道,在南京朝廷同样艰难的情况下,能挤出这些物资,已属不易。
随后,孙世振安排人手接收、分发犒劳物资,军营中暂时响起了一阵难得的欢呼声。
但他心知,史可法此来,绝不仅仅是慰军那么简单。
“史大人,一路辛苦,还请入营歇息。此处非谈话之所,请随末将来。”孙世振引着史可法,穿过忙碌的营区,来到自己那间陈设简陋、却戒备森严的中军大帐。
屏退左右,帐内只剩下二人。
孙世振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沉声开口:“史大人,您此来,想必不仅是为了犒军吧?南京…情况如何?”
史可法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将军明鉴。南京城内,表面因将军连战连捷而士气稍振,然…暗流汹涌啊。皇上虽竭力支撑,然国库空虚,各地藩王、官员阳奉阴违者甚众。听闻将军以五千破数万,克复徐州,朝野确有振奋之声,称将军为‘兵仙再世’…”
“兵仙?”孙世振自嘲地摇了摇头,打断道,“史大人切莫信此虚言。末将何德何能,敢称兵仙?此前能破江北四镇,实乃侥幸。一则,其首领马士英、高杰等人伏诛于南京,群龙无首,内部倾轧;二则,彼等麾下虽众,却多为乌合之众,军心涣散,各怀鬼胎。我军方能趁其混乱,以雷霆之势击其要害。此非末将之能,实乃对手之弊也。”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峻:“然则,我等即将面对之敌,绝非江北四镇可比!”
他走到帐中悬挂的巨幅地图前,手指重重划过北方:“多铎所率,乃是真正的八旗劲旅!其兵锋之盛,甲胄之精,骑射之锐,绝非流寇或军纪涣散的明军可比!自山海关一路南下,势如破竹,降我大明官军无数。据最新探报,其麾下八旗本部已逾三万,而大明降军以及沿途归附之众,兵力恐已超过十万!”
这个数字,让史可法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苍白。
孙世振继续道:“这还只是开始!清军一路南下,河南、山东等地,还有多少城池会望风而降?还有多少军队会改旗易帜?我们无从得知!此消彼长,敌势日盛,而我军……”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更可虑者,是武昌的左良玉!”孙世振的手指移向西方。
“我灭其先锋两万,此人睚眦必报,绝不会善罢甘休。若他趁我与多铎决战之际,与清廷勾结,顺江东下,袭我侧后……史大人,届时我军将腹背受敌,局势危如累卵!”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史可法,声音低沉而恳切:“史大人,此战之凶险,远超以往。末将虽已抱定必死之心,率全军将士力战到底,绝不让鞑虏铁蹄轻易踏过徐州,踏过长江!然,战场之事,瞬息万变,胜负难料。末将……无法保证此战必胜。”
他向前一步,几乎是耳语般说道:“故而,末将恳请史大人,返回南京之后,务必……务必劝说陛下,早作准备,做好万全之策,尤其是万不得已时,撤离南京的打算!”
“撤离南京?”史可法浑身一震,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南京是留都,是大明南方的象征,放弃南京,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心理上,都是难以承受之重。
“不错!”孙世振语气斩钉截铁。
“史大人!若徐州失守,南京无险可依,必难久守!届时若被困于城中,陛下若有闪失,则大明法统断绝,天下必将彻底崩解!唯有保全陛下,保全朝廷中枢,退往南方,如浙江、福建,甚至两广,依托地利,整合残余力量,方可徐图再起,保留一线生机!此乃存续国祚之要务,重于泰山!望史大人明鉴,务必说服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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