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世振率领的平叛大军,如同一条疲惫却依旧锋利的铁流,终于抵达了此次江北之行的最后一站——徐州城下。
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但若细看,便能发现许多旗帜已显破旧,甚至沾染着未能彻底洗净的暗红血渍。
军队在距离徐州城数里外的一片高地上停下,开始依令扎营。
营寨的布置依旧严谨,哨探放出十里,壕沟、栅栏一应俱全,显示出主将并未因连番胜利而掉以轻心。
然而,若仔细观察这支军队,便能察觉其内在的虚弱。
全军满打满算,仅有一万三千余人。
其中,真正堪称核心精锐的,是那支由孙世振亲手打造的新军。
但这支新军经过血战,能战之兵已锐减至三千人左右。
他们虽然眼神依旧锐利,纪律严明,但许多人身上都带着伤,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其余人马,则是收编自江北三镇的降军。
这些人马良莠不齐,军心不稳,打顺风仗或可壮壮声威,一旦遭遇硬仗、恶仗,能否靠得住,孙世振心中并无十足把握。
孙世振立马于一处土坡之上,遥望着远处的徐州城。
徐州,地处南北要冲,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眼前的城池,墙高池深,经历代修缮,防御体系颇为完备。
城头上,旌旗密布,守军身影绰绰,防守显然颇为严密。
“高元照……”孙世振低声念着这个对手的名字。
高杰之子,在其父于南京被诛后,仓促接管了其麾下约三万余人马。
此人能力远逊其父,性格优柔,原本不足为虑。
但麻烦在于,他占据了徐州这座坚城,而且……
“报——”
一骑快马飞驰而至,斥候滚鞍下马,气喘吁吁地禀报:“将军,确认消息,武昌左良玉已派其麾下副总兵卢鼎,率两万先锋,沿江东进,其意不明,但极有可能是支援徐州!”
尽管早有预料,但听到确切消息,孙世振的眉头还是深深锁了起来。
最坏的情况正在发生,左良玉这只盘踞上游的猛虎,终于还是忍不住要插手江北乱局了。
他派兵东进,名义上是“声援”、“助剿”,实则无非是想趁火打劫,要么伺机吞并高元照部,要么就是想等自己与高元照两败俱伤时,坐收渔翁之利,甚至可能直接顺流而下,威胁南京。
内忧外患,瞬间压在了孙世振的肩头。
徐州城内,府邸中,一片惶惶不安的气氛。
高元照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此刻却穿着不合身的甲胄,在堂内焦躁地踱步。
他遗传了其父高杰的几分彪悍长相,却无其父的狠辣与决断。
“怎么办?孙世振打过来了!他……他连刘泽清、黄得功他们都收拾了,我们……我们这三万人,如何能挡?”高元照的声音带着颤抖,脸上毫无血色。
他深知自己父亲的部队虽号称三万,但真正能战的核心不过万余,其余多是凑数的辅兵和裹挟的流民,装备、训练远不如孙世振麾下那支能征惯战的新军。
更何况,孙世振是携平定三镇之余威而来,士气正盛。
幕僚、将领们也是面面相觑,无人能拿出一个稳妥的主意。
投降?
他们不敢,高杰是被定为“逆臣”诛杀的,他们这些高杰旧部,就算投降,谁能保证不被秋后算账?
死守?
又能守到几时?
就在一片绝望气氛弥漫之时,一名亲信家将快步闯入,脸上带着一丝狂喜,压低声音道:“将军!武昌左帅派人送来密信!”
“快!快拿来!”高元照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抢过密信,迫不及待地拆开。
信是左良玉亲自口述,文吏代笔。
信中,左良玉先是对高杰之死表示“痛惜”,斥责孙世振“擅杀大将,祸乱朝纲”,随后话锋一转,表示“不忍见忠良之后受戮,江北百姓再遭兵燹”,已派麾下大将卢鼎率精兵两万东进,名为“助江北平乱”,实则为高元照撑腰。
信中暗示,只要高元照能坚守徐州一段时间,待卢鼎兵到,内外夹击,必可大破孙世振,届时,他左良玉便可“主持公道”,甚至“共保”高元照继承其父基业,割据徐州。
这封信,如同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高元照和其麾下将领的心头。
“左帅义薄云天!”一名将领激动地喊道。
“有左帅援兵,我等还怕他孙世振作甚!”
“将军,守!一定要守住徐州!等待左帅大军!”
高元照看着群情激奋的部下,又看了看手中那封措辞“恳切”的密信,原本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甚至涌起一股虚妄的豪情。
他自然知道左良玉没安好心,所谓的“共保”,不过是吞并的另一种说法。
但他此刻已别无选择,投降是死路一条,坚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哪怕这生机是引狼入室,也总比立刻覆灭要好。
“好!”高元照猛地将密信拍在桌上,脸上涌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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