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的诏令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在江南各地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便迅速沉寂下去。
响应者寥寥,最终汇聚到南京的军队,零零总总不过两万人。
这些兵马大多来自南直隶部分尚能控制的卫所,以及一些地方官员为表忠心而拼凑的乡勇,装备破烂,士气低迷,许多人甚至连像样的刀枪都没有,空着手便来了。
加上南京京营中经过清洗整顿后尚可一用的万余人马,新朝廷手中能直接掌控的兵力,堪堪达到三万之数。
这个数字,在面对拥兵十几万、且多为久历战阵老兵的江北四镇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史可法亲自检阅了这支队伍,望着那些面黄肌瘦、甲胄不全的士兵,眉头锁成了深深的沟壑。
南京武库虽有些存货,但想要将这三万人全副武装起来,仍是捉襟见肘。
与此同时,皇极殿血案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向大明各地。
那些原本就对南京新朝持观望态度,甚至心怀不满的藩王们,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一时间,弹劾、质问、声讨的奏折如同雪片般飞向南京皇宫,堆满了朱慈烺的御案。
这些奏折内容大同小异:先是假惺惺地恭贺新君登基,随即话锋一转,痛斥孙世振“擅杀亲王”,“无法无天”,“罪不容诛”,强烈要求新帝“明正典刑”,“以安宗室之心”。
更有甚者,许多藩王在奏折中理直气壮地要求朝廷立刻拨付历年拖欠的俸禄,仿佛北方的沦陷、国家的危难都与他们无关,只有他们自己的钱袋子才是头等大事。
大殿内,烛光映照着朱慈烺疲惫而愤怒的脸庞。
他将几份措辞最为激烈的奏折递给匆匆赶来的孙世振和史可法,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二位爱卿看看吧!这便是朕的皇叔、皇弟们!国难当头,他们不思报效,反倒一个个急着索要俸禄,还要逼朕…逼朕处置于国有功的孙将军!”
孙世振快速浏览了一遍奏折,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反而异常平静。
他没有立刻为自己辩解,而是抬头看向朱慈烺,目光清澈而坦然,问道:“陛下,您觉得,臣该杀吗?”
朱慈烺闻言,猛地站起身,斩钉截铁地说道:“福王朱由崧,妄图篡位登基,乃谋逆大罪!爱卿当时持先帝宝剑,护驾锄奸,诛杀篡逆之辈,何错之有?!若非爱卿,朕早已身首异处,这大明朝廷也已落入奸佞之手!朕若因此事处置于你,岂非自毁长城,寒了天下忠臣义士之心?!”
少年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孙世振心中一定,躬身道:“陛下圣明!既然如此,陛下又何必在意这些藩王的聒噪?”
他走到那堆奏折前,随手拿起几份,语气带着一丝冷峭:“陛下,您看看,如今南京朝廷初立,外有强敌虎视,内有骄兵悍将未平,国库空虚,军饷尚且难以筹措,哪有余钱去支付这些藩王早已被拖欠了不知多少年的俸禄?”
朱慈烺叹了口气,面露难色:“可…这毕竟是祖制…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
“祖制?”孙世振打断了他,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剖析历史的冷静。
“陛下!太祖高皇帝当年分封藩王,赐予厚禄,其本意是为何?是希望诸位亲王能就藩各地,屏藩皇室,巩固边防,震慑不臣!是让他们在关键时刻,能为大明出力,守护朱家江山!”
他的话语如同利剑,刺破了温情脉脉的宗室面纱:“可如今呢?闯贼肆虐,建虏入寇,北京沦陷,先帝殉国!天下烽烟四起,社稷危如累卵!这些藩王们在做什么?他们在自己的王府里醉生梦死,拥趸自保!他们可有一人提兵北上,为国雪耻?可有一人散尽家财,以充军饷?他们早已忘却了太祖皇帝分封他们的职责!”
孙世振目光灼灼地看着朱慈烺:“陛下!他们已经背弃了祖制之本意,又有何面目,再来要求朝廷遵循祖制,支付他们只享权利、不尽义务的俸禄!”
这番言论,可谓是离经叛道,大胆至极。
史可法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想要出言劝阻,却又觉得孙世振字字句句都戳在了要害上,一时语塞。
朱慈烺也是浑身一震,他自幼接受皇家教育,宗室亲情、祖宗法度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但孙世振的话,结合这一路南逃的见闻和登基后的艰难,让他开始用一种全新的、冷酷的眼光来看待这些问题。
孙世振继续道:“陛下初登大宝,威信未立,正需拿出天子的威严来震慑四方!对这些只知索求、不知奉献的藩王,绝不能示弱!臣建议,陛下可亲自拟旨,措辞严厉,斥责他们:‘如今大明内忧外患,江山破碎,尔等身为天潢贵胄,不思如何为国分忧,为君父雪耻,反倒汲汲于区区俸禄,妄议朝政,逼迫朕躬,尔等心中可还有社稷?可还有君父?’”
他顿了顿,给出了最终的决断建议:“明白告诉他们,要么,安静等待,待天下平定,朝廷自然不吝赏赐;要么,让他们自己去北京,向那占了北京的鞑子索要他们的俸禄去!”
“这…”史可法忍不住出声,觉得此言太过激烈,几乎等同于与所有藩王决裂。
朱慈烺也陷入了巨大的挣扎之中,他知道孙世振说得有道理,但这无疑会得罪几乎整个宗室,风险极大。
看着年轻皇帝犹豫不决,孙世振沉声道:“陛下!乱世用重典!若连几个只知伸手的藩王都不敢斥责,将来如何驾驭那些手握重兵的骄兵悍将?如何令天下臣民信服?威严,有时候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来的!”
良久,朱慈烺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用力一拍御案:“就依孙爱卿所言!史爱卿,你来拟旨,就按孙爱卿的意思写!用印,明发天下!”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信任孙世振,选择了这条充满风险却可能最快树立权威的道路。
史可法见皇帝心意已决,只得躬身领命:“老臣…遵旨。”
处理完藩王之事,三人又将话题拉回到最紧迫的军队问题上。
望着那区区三万羸弱之师,一股沉重的压力再次笼罩了谨身殿。光有严厉的旨意远远不够,真正的考验,还在于如何让这弱小的拳头,变得有力起来。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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