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史可法府邸那隐秘小院中弥漫的沉重与决绝截然不同,位于南京内城另一隅的福王临时府邸,此刻却是灯火通明,笙歌隐隐,一派即将迎来泼天富贵的喧嚣景象。
府邸门前车水马龙,冠盖云集。
江南各地的官员、勋贵、富商巨贾,如同嗅到花香的蜂蝶,络绎不绝地涌来。
精美的礼盒、沉甸甸的箱笼被家丁们小心翼翼地抬进府门,管家站在门口,脸上堆着矜持而又难掩得意的笑容,高声唱喏着来客的身份与礼单,每一句都引来周围一阵低低的惊叹与谄媚的附和。
“苏州织造李大人,敬献苏绣屏风一架,玉如意一对!”
“扬州盐商总会,奉上白银五千两,东海珍珠十斛!”
府内,更是装饰一新,恍如提前进入了节日。
回廊下挂满了喜庆的灯笼,仆役们脚步匆匆,脸上却都带着与有荣焉的兴奋。
在后堂深处,几名从苏州紧急召来的顶尖绣娘,正日夜不停地赶制着一件明黄色的龙袍。
金丝银线在烛光下闪烁,五爪金龙已初见雏形,那睥睨天下的姿态,仿佛正合了此刻府邸主人的心境。
福王朱由崧,这位身材微胖、面色红润的中年亲王,正斜倚在铺着锦缎的软榻上,眯着眼睛,享受着侍女的捶腿,听着心腹幕僚汇报着各方“劝进”的盛况。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榻沿,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志得意满的弧度。
“好,好!众卿家都是识时务的俊杰!”朱由崧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满足。
“尤其是那史可法,之前还梗着脖子要立潞王,如今不也乖乖顺从了?可见,天命终究是在本王这里!”
他挥退侍女,坐直了身子,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在他看来,通往皇位的最后一块绊脚石已被搬开,那九五至尊的宝座,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王爷洪福齐天,众望所归!”一旁的幕僚连忙躬身奉承。
“待登基大典一成,王爷便是这大明的中兴之主!”
“中兴之主?”朱由崧哈哈一笑,颇为自得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长须。
“何止是中兴!本王要做的,是堪比太祖、成祖的千古一帝!”
他开始畅谈他那“完美”的蓝图,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一次郊游:“北边的那些鞑子,不足为虑!他们不过是仗着骑兵之利,袭扰边境罢了。如今虽然侥幸入了北京,但你们想想,他们哪次入关不是劫掠一番便退回关外苦寒之地?那地方,如何比得上我大明花花世界的繁华?他们抢够了,自然就回去了。”
他完全无视了后金此次入关与以往小规模侵扰的本质不同,一厢情愿地将其归结为蛮族的贪婪习性。
“等鞑子退走,”朱由崧大手一挥,仿佛在指挥千军万马。
“本王便以天子之尊,御驾亲征!联合江北四镇的雄兵,还有马瑶草(马士英)筹措的粮饷,北伐中原,直捣黄龙!一举收复北京!到那时,扫荡了流寇,驱逐了鞑虏,这再造河山、光复北京的不世之功,谁敢说本王不如太祖、成祖?”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披龙袍,在文武百官和万民欢呼声中,重返紫禁城的盛大场面。
至于北方的威胁,他选择性失明:“李自成已被鞑子和吴三桂打得溃不成军,不成气候。鞑子们经过连番大战,必定也是损失惨重,元气大伤。经此一役,至少三五年内,他们绝不敢再南下牧马!这三五年,就是本王整顿内务,积蓄力量,建立不世功业的大好时机!”
在他的认知里,局势一片大好。
内部的反对声音(如史可法)已经“归顺”,外部的强敌(后金)即将“自行退去”,潜在的竞争者(李自成)已“不成气候”。
他只需按部就班地登上皇位,然后便可坐享其成,甚至建立远超父祖的功业。
这种盲目的乐观,如同一种毒药,麻痹了他的神经,也蒙蔽了他的双眼。
他看不到史可法“归顺”背后可能隐藏的刀锋,看不到清军磨刀霍霍、志在吞并天下的野心,更看不到就在他的府邸之外,另一股以太子为核心的力量,正在暗中积蓄,准备给予他致命一击。
“龙袍要加紧赶制,登基大典的仪注再仔细核对,万不可出半点差错!”朱由崧吩咐道,语气中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荣耀时刻”的期待。
“王爷放心,一切均已安排妥当,皇极殿内外守卫也已由马总督和几位总兵的人层层布控,确保万无一失!”幕僚信心满满地保证。
朱由崧满意地点点头,重新躺回软榻,闭上双眼,脑海中已经开始勾勒自己君临天下的景象。
他仿佛听到了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看到了自己挥师北上的雄壮军容……
然而,这金陵春梦,这看似坚不可摧的权力大厦,其根基早已被蛀空。
一场足以将其彻底倾覆的风暴,正在他志得意满的酣梦中,悄然酝酿。
几日之后的皇极殿,注定不会是他荣耀的起点,而很可能是……一切的终结。
历史的洪流,从不因个人的盲目乐观而改变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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