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割裂着荆楚大地沉沉的夜幕。
干冷的风呼啸着掠过荒原,卷起沙尘和枯草,发出凄厉的呜咽。
这风声,完美地掩盖了大规模兵马调动的细微声响。
李自成亲率的两万余精锐,如同一条在黑暗中潜行的巨蟒,悄无声息地逼近了那片死寂的明军营寨。
人马衔枚,蹄裹厚布,只有兵甲偶尔摩擦的冰冷轻响,和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
越是靠近,李自成心中那股混合着亢奋与不安的灼热感就越是强烈。
他勒住战马,举起手臂,身后如潮的军队立刻静止,融入更深的黑暗。
他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穿透沉沉夜色,仔细观察着前方营寨的轮廓。
营墙的阴影在风中似乎有些扭曲,几处本该有哨楼灯火的地方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点微弱的光点在营寨深处摇曳,像是残烛,更像是溃逃前丢弃的火把未完全熄灭。
营门方向,原本该有拒马和守卫的地方,空荡荡的,辕门甚至歪斜着半开,在风中发出轻微的、令人不安的吱呀声。
派出的前哨轻骑如同鬼魅般返回,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闯王!营门空虚,未见岗哨!属下抵近探看,营内人影稀疏,杂物散落,确有大队人马仓促离去的痕迹!还听到一些方向传来隐约的哭喊和叫骂,混乱得很!”
一切都指向那个令人狂喜的结论——孙世振战死,军心崩溃,营寨已空,或者只剩下一群无头苍蝇般的残兵败将!
李自成身后,将领们呼吸粗重,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踹营,夺粮,斩草除根!
然而,李自成心尖上那根刺,却在这“完美”的景象中微微颤动了一下。
太顺利了,顺利得……仿佛这营寨是专门为他敞开的大门。
孙世振的军队,就算主将突然身死,就算要溃散,那些底层军官呢?
那些孙世振精心训练的骨干呢?溃散得如此彻底,连象征性的抵抗和断后都没有?这不符合他对那支在徐州血战过的军队的印象。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时间,他缺的是时间!
犹豫,就可能错失战机。
就算有诈,在绝对的实力和突然袭击面前,任何计谋的施展空间也有限。
他麾下是百战余生的老营精锐,不是那些一触即溃的明军卫所兵!
赌徒的狠厉和枭雄的决断,瞬间压倒了最后一丝疑虑。
“进营!”李自成猛地抽出腰刀,刀锋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声音斩钉截铁。
“前锋营直扑中军,左右两翼扫荡营区,后军压阵,保持阵型!遇敌即杀,速战速决!”
“杀!”
低沉的吼声如同闷雷滚过地面。
黑色的洪流轰然启动,不再掩饰行藏,马蹄声、脚步声、兵甲撞击声骤然响起,汇成一股死亡的喧嚣,朝着洞开的明军营门席卷而去。
冲在最前面的悍骑几乎毫无阻碍地撞开了歪斜的辕门,冲进了营内。
火光映照下,营内景象更显狼藉:倾倒的车辆,散落的旗帜、兵器和包袱,一些帐篷被扯倒,地上还有零星未熄灭的篝火余烬。
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惊慌失措、如同没头苍蝇般乱跑的明军士卒背影,一见到汹涌而入的顺军,便发出凄厉的尖叫,连滚爬爬地消失在帐篷的阴影里。
没有预料中的箭雨,没有严阵以待的长枪阵,没有激烈的抵抗。
前锋如同热刀切牛油,轻而易举地撕裂了看似空荡的营区,朝着记忆中明军中军大帐的位置狂飙突进。
李自成在亲兵精锐的簇拥下,紧随前锋踏入营中。
他目光如鹰隼,迅速扫过四周。
营寨的布局……似乎有些熟悉,又有些异样。
某些地方的帐篷排列过于整齐,不像溃散的样子;某些角落的黑暗,浓重得有些过分,连呼啸的风声到了那里似乎都减弱了。
不对!
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他的脊椎猛然窜起!那是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练就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
这寂静,这顺利,这看似混乱却隐约透着某种秩序的营寨……是陷阱!
“停!!”李自成猛地勒住战马,嘶声大吼。
“有埋伏!后队变前队,全军速退!退出营寨!”
他的吼声在喧嚣的冲锋浪潮中显得如此突兀和尖锐,不少已经冲入营寨深处的将领和士兵愕然回头,有些甚至没听清命令,还在惯性地向前冲。
就在这命令刚刚出口、大军进退失据的刹那。
“咻——!咻——!咻——!”
三支拖着耀眼光尾、燃烧着橘红色火焰的鸣镝火箭,猛地从营寨三个不同的、黑暗的角落里尖啸着窜上夜空,如同三把烧红的利剑,瞬间刺破了漆黑的夜幕。
那光芒,如此刺眼,如此不祥!
李自成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跳。
下一秒——
“轰!!轰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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