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破庙的断壁残垣染上一层凄艳的红。
连日奔波的疲惫刻在每个人的脸上,马匹在庙外不安地踏着蹄子,喷着白色的鼻息。
这是一座早已荒废的山神庙,神像坍了半边,蛛网遍布,但好歹提供了四面墙和一个遮风的屋顶。
王承武带着人仔细检查了四周,确认安全后,才让孙世振和太子进入庙内最避风的角落。
朱慈烺靠着斑驳的墙壁滑坐下来,怀中的木匣始终未曾离手。
他脸色苍白,眼神有些空洞,连日来的巨变和颠簸几乎抽干了这个少年的心力。
他看着孙世振在王承武的帮助下,忍着痛楚检查左肩的伤口,那处的绷带又被血和汗浸透了,边缘泛着不祥的黄脓。
“少将军,这伤…”王承武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压得极低。
“再不找郎中好生处理,怕是…”
“不用在意。”孙世振额上沁出冷汗,声音却依旧平稳。
“眼下赶路要紧。”他目光扫过庙内,赵铁柱带着另一名亲卫在门口警戒,剩下的两人正在照料马匹,分发所剩无几的干粮和水。
一切井然有序,却掩不住那股穷途末路的悲凉。
一块粗饼和一小袋清水递到了朱慈烺面前,他愣愣地接过,却没有吃,只是看着那粗糙的食物发怔。
这在东宫,怕是连最低等的粗使太监都不会入口。
“殿下,多少吃一些,保存体力。”孙世振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朱慈烺抬起头,看向孙世振。
这位孙将军比他想象的要年轻,眉宇间还带着些许书卷气,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像寒潭,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有痛楚,有决绝,还有一种近乎先知般的沉静。
正是这种沉静,在紫禁城那个绝望的夜晚,给了他一丝虚幻的依靠。
“孙将军,”朱慈烺的声音干涩沙哑,他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去南京吗?”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地汇聚过来。
王承武停下了包扎的手,赵铁柱也微微侧身。
这是他们所有人都在思考,却无人敢轻易问出口的问题。
孙世振直视着太子那双尚存稚气却已烙上沉重阴影的眼睛,他知道,摊牌的时刻到了。
他必须给这个少年,也给这些追随他的人,一个清晰的方向。
“是,殿下。”孙世振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在破庙中回荡。
“我们必须以最快速度抵达南京。”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忍着肩痛,用树枝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粗略地画了起来。
“南京是我大明陪都,有一套完整的朝廷体系。殿下请看,”他点着地上的简图。
“抵达南京后,殿下需即刻以太子之名,在陪都官员拥戴下正位,继承大统,昭告天下!”
“登基…”朱慈烺喃喃道,这个词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充满了难以承受的重量。
“不错!”孙世振语气加重。
“唯有如此,殿下才能名正言顺地号令南方诸省,整合各地尚存的军队、粮饷。长江天险可为我们赢得喘息之机。”他的树枝在“长江”以南重重划了一圈。
“然后呢?”朱慈烺追问道,眼神专注起来。
“然后,”孙世振的目光锐利如刀,树枝指向北方。
“效仿太祖高皇帝当年之旧事!太祖便是以南统北,驱除蒙元,再造华夏!我们当稳固江南,整军经武,广积粮草,待时机成熟,便可挥师北伐,扫荡流寇,驱逐后金,光复北平!”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勾勒出一幅虽艰难却充满希望的蓝图。
破庙内的亲卫们,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眼中重新燃起了火光。
王承武看着孙世振,仿佛又看到了那位在军前挥斥方遒的孙督师。
朱慈烺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简图,又看向孙世振。
这个计划听起来如此宏大,却又如此遥远,充满了未知的险阻。
孙世振将他的犹豫看在眼里。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残酷:“但是,殿下,在您做出决定之前,臣必须告知您前路的艰险。”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锁定朱慈烺:“此去南京,千里之遥,李自成的探马、溃散的乱兵、甚至可能还有心怀叵测之辈,皆欲得殿下而甘心。臣…无法保证殿下的绝对安全。也许下一刻,我们就会遭遇埋伏;也许渡江之时,便会船覆人亡;即便到了南京,那里的官场盘根错节,各方势力倾轧,等待殿下的,未必是箪食壶浆,更可能是明枪暗箭。”
他停顿了一下,给出了另一个选择,声音低沉却清晰:“故而,殿下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若殿下选择…臣可以安排殿下隐姓埋名,远离这是非之地。天下之大,未必没有一处容身之所,虽不能锦衣玉食,但或可平安度过余生。”
这话如同惊雷,在王承恩等人心中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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