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紫禁城的武英殿内,朝会正在进行。空气中弥漫着沉檀的香气,却掩盖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与药味。
摄政王多尔衮端坐于御阶之侧特设的座椅上,面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与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鸷。
多铎的战死,如同在他心口剜去了一块肉,更在他权柄最盛时蒙上了一层难以磨灭的耻辱。
那柄名为“孙世振”的利剑,不仅斩断了他最倚重的臂膀,更在他如日中天的威望上,留下了一道刺目的裂痕。
殿下,满汉文武分列,许多人脸上还残留着徐州惨败带来的惊悸。
二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勇冠三军的豫亲王阵亡,这对刚刚入主中原、志得意满的清朝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
朝堂上的气氛,远不如刚入北京时那般意气风发。
多尔衮强打着精神,处理着各地的奏报,但谁都看得出,他眼底深处燃烧着一簇冰冷的、名为复仇的火焰。
他在等,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能让他倾举国之兵,将那南明朝廷和那个叫孙世振的明朝余孽碾成齑粉的机会。
为此,他不惜暂缓了对一些地方压迫,甚至默许了部分区域诡异的“平静”,他在积蓄力量,如同受伤的猛虎,在舔舐伤口的同时,用更阴冷的目光锁定猎物。
然而,他等待的“猎物”的下一步动向,却以一种完全超出他预料的方式,传到了北京。
“……据江南细作八百里加急密报,”兵部尚书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南京伪帝朱慈烺下诏,敕令孙世振,尽起徐州得胜之师,克日西征!讨伐盘踞武昌之左逆梦庚,并……并剿灭遁逃至该处的流寇李自成!”
“什么?”
“西征?”
“李自成……竟还活着?在武昌?”
“那孙世振刚打完徐州,士卒岂不疲敝?如何能立刻再战?”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沉寂的武英殿瞬间哗然。
无论是满蒙王公,还是汉军降臣,都被这个消息惊得目瞪口呆。
李自成还活着的消息固然令人意外,但更让他们感到荒谬乃至骇然的是南京朝廷的决策!
朱慈烺是疯了吗?
那个孙世振是铁打的吗?
徐州一场血战,击溃多铎二十万大军,自身损失岂能小了?
不趁此机会稳固江北,整顿兵马,安抚新附,反而要马不停蹄地继续西进,去打拥兵数十万、坐拥坚城的左梦庚,还要加上一个虽败犹斗、狡诈如狐的李自成?这简直是自取灭亡,是比当年崇祯催逼孙传庭出关决战更为愚蠢的举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突兀的、带着浓重嘲讽与快意的大笑,打断了殿中的喧哗。
众人望去,只见御阶旁的多尔衮,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扶着座椅的扶手,另一只手掩着口,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苍白的脸上也因此泛起病态的红晕,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冰冷而愉悦的光芒。
“好!好一个朱慈烺!好一个……大明皇帝!果然……果然不愧是崇祯的儿子!有其父,必有其子!哈哈!”多尔衮的笑声渐渐止歇,转为一种尖利的讥讽。
“当年崇祯便是这般,不顾孙传庭兵疲粮匮,屡下严旨,催其出关,终致潼关惨败,孙传庭授首,大明最后一支精兵尽丧!”
他环视殿中群臣,语气笃定,仿佛已经看到了南明覆灭的结局:“如今看来,这朱慈烺,非但继承了他老子的皇位,连这份刚愎急躁、自毁长城的‘祖传本事’,也学了个十足十!孙世振?哼,徐州侥幸胜了一阵,便真以为自己是卫霍再世了?竟也敢接这等乱命!看来,不用我八旗天兵再次南下,他们自己便要……重蹈覆辙了!”
这番话,说到了许多人的心坎里。
殿内不少大臣,尤其是那些对军事略知一二的汉臣,闻言纷纷点头附和,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甚至幸灾乐祸的神情。
“摄政王明鉴!伪明君臣,目光短浅,自寻死路!”
“孙世振此子,终究年轻气盛,贪功冒进,必败无疑!”
“待其与左逆、流寇拼得两败俱伤,便是我大清坐收渔利之时!”
乐观的情绪开始弥漫。
在他们看来,孙世振的西征,无异于自杀。
只要南明内部自己打起来,消耗实力,大清正好可以抓紧时间恢复元气,整军经武,到时候以泰山压卵之势南下,江南可传檄而定。
朝会在一种诡异的、混合着震惊、嘲讽和期待的气氛中散去。
许多人已经开始私下议论,猜测孙世振会在武昌城下败得多惨,左梦庚和李自成会怎样“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被这表面的“利好消息”冲昏头脑。
退朝后,平西王吴三桂并未立刻返回府邸,而是脚步一转,来到了内院一处相对僻静的廊庑下。
那里,一个身着清朝文官服色、面容清矍、眼神深邃的老者,正负手望着庭院中的一株古柏,似乎在沉思着什么。正是内院大学士、太子太保,洪承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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