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柘寺的香火、悠扬的钟声,都未能驱散萦绕在主角心头的浓重阴霾。回宫的路途,比去时更加沉闷。銮驾穿过巍峨的宫门,将城外那地狱般的景象隔绝在外,却无法将那撕心裂肺的哭嚎、那易子而食的惨状、那京营兵士麻木的眼神从主角脑海中抹去。它们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理智,灼烧着他的灵魂。
东宫的琉璃瓦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主角径直下车,无视了上前迎接的宫人,甚至没有换下那身庄重却沾满尘土的礼服,对快步迎上来的刘凤祥只沉声吐出一句:“叫陈子龙,立刻到书房来。任何人不得打扰。”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让刘凤祥把到了嘴边的劝慰之语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能躬身应诺,匆匆而去。
书房内,烛火被迅速点亮。主角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立于那幅巨大的《大明舆图》前。他的目光不再流连于九边重镇或漕运枢纽,而是死死盯住了京畿一带,盯住了那条蜿蜒穿过京西、时常泛滥成灾的永定河!就是这条河,去年的一场不大不小的洪水,便冲毁了多少本就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百姓家园,加剧了流民的涌入?天灾或许无法避免,但**——水利不修、赈济无力、胥吏盘剥——才是将零星灾民推向万劫不复深渊的最终推手!
不能再等了!一刻也不能再等!
陈子龙几乎是跑着进来的,气息尚未喘匀,便看到太子背对着他,身影在烛光下显得异常挺拔,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悲怆。
“殿下……”陈子龙刚开口,主角便猛地转过身。烛光映照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着悲痛、愤怒,以及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坚定。
“子龙,”主角的声音低沉而急促,仿佛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今日城外所见,非人间景象!易子而食,饿殍塞途,此非天灾,实乃**!朝廷旧法,直接放赈,杯水车薪,且多入胥吏豪强之口,于饥民何益?不过延续其数日之命,使其在绝望中等死罢了!”
陈子龙心神剧震,他虽未亲见那惨状,但太子那从未有过的激动神情和字字血泪的控诉,已让他感同身受,鼻尖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换一种法子!”主角几步走到案前,铺开一张大幅宣纸,抓起一支狼毫笔,墨汁溅落也浑然不顾,“直接给粮,是养懒汉,是肥贪官!我们要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陈子龙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有些茫然。
“对!以工代赈!”主角目光灼灼,笔尖重重落在纸上,划下坚定的线条,“召集京畿流民中的青壮,给他们饭吃,给他们工钱,让他们去修缮永定河河堤!”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在纸上勾勒出简单的示意图和条目。
“一、设‘河工总理衙门’,直属……直属东宫协调,避开户部、工部常规流程,减少掣肘与贪腐!选派清廉干练之官员主持,许以便宜行事之权!”
“二、招募流民壮丁,以籍贯、保甲编伍,十人一队,百人一哨,设工头、哨长管理。每日出工,方可得口粮与工钱!口粮定额,确保饱腹;工钱日结,或按工程量结算,使其能养活家小!”
“三、工程规划:疏浚河道淤塞,加固险要河堤,开挖引水渠分流……图纸、物料,即刻开始筹备!工部存有旧档,可参照修改!”
“四、钱粮来源:先从……从本王名下庄田岁入、以及母后所赐中挪支一部分作为启动!同时,奏请父皇,请拨内帑,或于常例赈济银中划拨!更要说明,此非纯消耗,河工修成,可保京畿数年安澜,其利远大于弊!”
“五、防疫与安置:流民聚集,易生疫病。需调拨太医,设立简易医棚,分发药物。于工地附近搭建临时窝棚,虽简陋,需比他们现在的居所更能遮风避雨!老弱妇孺,若壮丁参与河工,其家眷亦可按日领取基本口粮,避免壮丁后顾之忧,也免其饿死!”
他语速极快,思路却异常清晰,一条条,一款款,将脑海中酝酿已久的构想倾泻而出。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想法,而是一份包含了组织机构、人员管理、工程规划、资金筹措、后勤保障等各个方面的、近乎完整的计划书雏形!
陈子龙起初还有些跟不上,但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他飞快地磨墨,铺纸,提起笔,几乎是屏住呼吸记录着太子的每一句话。太子的仁心,他感受到了,那是对百姓疾苦最直接的悲悯;但更让他震撼的,是这份超越时代的魄力与智慧!
这“以工代赈”,简直是神来之笔!它不仅解决了燃眉之急的流民生存问题,更将这股可能成为动乱根源的绝望力量,转化为了建设国家的生产力!修缮水利,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比单纯的施舍,不知高明多少倍!而且,太子甚至考虑到了防疫、家属安置这些细枝末节,其思虑之周详,令人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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