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争论虽以崇祯“容后再议”的拖延表态暂时告一段落,但余波未平,暗流涌动。朱慈烺扩军的诉求与文官集团的坚决抵制,如同两股力量在紫禁城无形的棋盘上角力,让本应因敌退而稍缓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紧张。崇祯那道看似和稀泥的旨意,并未真正解决问题,反而让矛盾暂时沉淀,酝酿着更大的风暴或……妥协。
打破僵局的,并非朝堂上公开的奏对,而是台面下的斡旋与交易。
数日后,司礼监掌印太监、崇祯最为信赖的内侍王承恩,在一个傍晚悄然来到了英国公张世泽的府上。这两位,一位是内廷大珰,深悉皇帝心思与宫中动向;一位是勋贵之首,在武将和部分文臣中颇有影响力,且因先前对御营的支持而与东宫关系较为密切。他们的会面,本身就传递着某种信号。
密室之中,烛光摇曳。
“国公爷,皇爷这些日子,为了御营扩军的事,颇为烦心啊。”王承恩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开口。
张世泽心领神会,叹道:“王公公,咱们都是为皇上分忧。太子殿下锐意强军,其志可嘉。但朝中那些清流……唉,您也知道,嘴皮子厉害得紧。皇上夹在中间,难啊。”
王承恩点点头:“正是如此。皇爷心里,是认可殿下之功,也想让御营更强些,毕竟……京营是个什么样子,你我都清楚。但文臣那边,口口声声祖制、国帑、防微杜渐,压力实在不小。强行下旨,恐非朝廷之福。”
“那依公公之见?”
“总要有个两全的法子。”王承恩放下茶盏,声音压低了些,“既要让殿下能继续做事,又不能让朝野舆论太过沸腾。皇上让咱家来问问国公爷,可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张世泽沉吟片刻,眼中精光闪烁。他明白,这既是皇帝通过王承恩在询问,也是王承恩本人在为皇帝(或许也为自己)寻求一个平稳的解决方案。作为与太子利益已有捆绑的勋贵,他自然希望御营壮大,但也不能不顾及皇帝和朝局的平衡。
“转圜……”张世泽缓缓道,“文臣所虑,无非三点:耗费国帑、动摇京营体制、担忧殿下威权过盛。若能在这三点上有所‘限制’,或许……能让他们闭嘴,至少无法再激烈反对。”
王承恩身体微微前倾:“国公爷请详言。”
“首先,规模不能是八千,太多了,触动太大。三千如何?以补足伤亡、稍作扩充的名义,从六千增至三千,达到九千之数,虽未及殿下所求,但也是一大进展。对外可言,此仍为‘东宫亲卫’之扩充,并未另立新镇,于体制勉强可说。” 张世泽伸出三根手指。
“其次,粮饷来源。”他继续道,“若全由太仓支出,户部必然跳脚。可否……部分由内帑拨付,部分……由殿下‘自筹’?” “自筹”二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王承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自筹?这……”
“东宫亦有庄田、产业,殿下素来善于经营(指蜂窝煤等事),或许能另辟蹊径。如此一来,既减轻了国库压力,堵住了文臣之口,也让殿下有了更多……自主之权。当然,内帑拨付部分,须得皇上首肯,以示支持。”张世泽解释道。这实际上是将部分财政包袱和自主权,一起甩给了太子,同时也为皇帝减轻了直接来自文官的压力。
“最后,”张世泽声音更轻,“关于那‘讲武堂’、‘辅兵’等名目,可否暂且不提,或换以‘教导队’、‘后勤司’等不那么刺眼的名号,在东宫和御营体系内先行试办?待做出成效,再图正名不迟。”
王承恩听罢,沉思良久,缓缓点头:“国公爷老成谋国,此议……或可一试。咱家便如此回禀皇爷。”
这番密室交谈的内容,很快通过王承恩之口,传达到了崇祯耳中,也通过张世泽的渠道,隐晦地传递给了朱慈烺。
崇祯听完王承恩的转述,在乾清宫内独自踱步良久。三千的规模,虽不及八千,但已是原有兵力的一半增长,足以让御营实力再上一个台阶。粮饷半由内帑、半由太子自筹,既表明了自己对太子的支持(内帑出钱),又将部分压力和责任转移,避免了与文官在国库问题上的直接冲突,同时也是一种对太子能力的变相考验和放权。至于名目问题,更是小事,只要实质在做,叫什么并不重要。
这个方案,在皇帝看来,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折中,能让他从左右为难的困境中暂时解脱出来。
而对朱慈烺而言,当他从曹变蛟那里得知张世泽隐约传递来的信息后,初时有些失望,但很快便冷静下来,并从中看到了更深层的机会与挑战。
“殿下,三千就三千,总比没有强!咱们可以优中选优!”曹变蛟倒是相对乐观。
朱慈烺摇了摇头,目光沉静:“曹将军,重点不在三千还是八千。重点在于……‘自筹’。”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西苑方向:“文臣们以为,‘自筹’是给我套上枷锁,想用钱粮来限制我们。但他们错了。这恰恰是给了我们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建立不完全依赖于朝廷拨款、不完全受户部、兵部掣肘的财政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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