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河堡冲天的火光与浓烟,在黎明前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目。即便相隔数十里,北京城头守夜的士兵也能隐约望见东北方向那片不祥的、却又令人心潮澎湃的红光。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坚守了近一月的北京城内飞速传播开来。
“听说了吗?太子爷带兵出去了!”
“不是出去,是奇袭!烧了建奴的粮草!”
“沙河堡!建奴囤粮的沙河堡,被咱们端了!烧成白地了!”
“真的假的?老天开眼啊!”
起初是窃窃私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后,压抑已久的欢呼声开始在一些街巷、在一些营区爆发出来。绝望的坚冰,被这突如其来的胜利火种,灼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当朱慈烺、曹变蛟率领着劫营归来的队伍,在翌日午后,从东直门拖着疲惫却异常亢奋的身躯入城时,他们受到了近乎狂热的欢迎。早已得到快马禀报的军民,挤满了街道两侧,箪食壶浆或许谈不上,但那发自内心的欢呼、那充满感激与敬仰的目光,足以洗刷掉他们一夜奔袭鏖战的疲惫。
“太子殿下千岁!”
“御营军威武!”
“杀建奴!保家乡!”
欢呼声如同海浪,一波高过一波。赵铁柱被士兵们用简易担架抬着,他因失血和疲惫昏睡过去,但那张苍白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狞笑。有认识他的百姓指着他说:“看!那就是赵千总!昨夜带头杀进去的好汉!受伤都不下火线!” 敬佩的目光纷纷投来,让抬着他的士兵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
朱慈烺骑在马上,向沿途的军民挥手致意,心中亦是激荡难平。他看到了希望重新在这些人眼中点燃,这比任何封赏都更令人满足。但他也清楚地知道,沙河堡的成功,只是捅了勐虎一刀,远未到致命的地步。真正的考验,在于清军随后的反应。
接下来的几日,北京城内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与紧张的对峙。
清军大营依旧围困着京城,但大规模的攻城行动完全停止了。哨探回报,清军各部调动频繁,似乎在进行某种收缩和调整。沙河堡被焚的消息显然已经传开,对清军士气的打击是显而易见的。数万大军每日人吃马嚼,消耗巨大,主要依靠劫掠维持的后勤线遭到重创,其带来的连锁反应正在逐步显现。
与此同时,来自四面八方的勤王军,终于在迟滞许久后,开始陆续出现在京畿地区。虽然大多兵力不多,且行动谨慎,但旗帜的出现,本身就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宣大、山西、甚至部分山东的兵马,都在向京城方向靠拢,试图在外围构成威胁。
战争的天平,正在以一种缓慢却清晰可辨的方式,发生着微妙的倾斜。
紫禁城内,乾清宫。
崇祯皇帝看着案头堆积的、关于沙河堡大捷和各地勤王军动向的奏报,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复杂。他当然为逼退清军、解除京师之围而感到松了口气,但奏报中提及的御营军伤亡、卢象升天雄军的损失、以及各地被蹂躏的惨状,都像巨石一样压在他的心头。
“皇上,”王承恩小心翼翼地呈上一份密奏,“卢象升督师八百里加急奏报,据夜不收冒死探查,虏酋阿济格似有退意,其大营已在秘密收拾辎重,部分辅兵和掠获的人口已先行北返。”
崇祯的手指微微一颤。他沉默良久,才缓缓道:“知道了。”
他起身,走到殿外,望着北方天空。那里,清军大营依旧旌旗招展,但他仿佛能感觉到,那看似强大的外壳下,正在酝酿着撤退的暗流。沙河堡的一把火,烧掉了他们的粮草,也烧掉了他们继续顿兵坚城之下的信心和底气。
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围困北京城近两月的清军,如同其来时一般突兀,开始了大规模的撤退。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城头哨兵。他们注意到清军大营的旗帜在减少,营帐在成片拆卸,原本密集的巡逻骑兵也变得稀疏。消息立刻传遍全城。
到了午时,雾气稍散,可以清晰地看到,庞大的清军队伍,携带着从京畿各地劫掠来的大量财物、人口和牲畜,如同一条臃肿而丑陋的巨蟒,缓缓向着北方移动。他们没有掩饰行踪,甚至有些肆无忌惮,因为他们知道,此时的明军,根本没有出城追击、进行野战的能力。
北京城,在这一刻,真正地“解围”了。
巨大的欢呼声首先从德胜门、安定门等北面城墙爆发开来,随即如同瘟疫般传染至全城!钟鼓楼上的大钟被撞响,声震四野!无数百姓涌上街头,相拥而泣,欢呼雀跃。压抑了太久的恐惧、悲伤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释放出来。
“走了!建奴走了!”
“京师保住了!大明保住了!”
“皇上万岁!太子殿下千岁!”
人们用一切可以想到的方式庆祝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鞭炮声(虽然稀少)噼啪作响,酒楼饭肆(侥幸未被征用或破坏的)人满为患,甚至有人当街跪地,叩谢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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