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坻落马坡大捷的消息,由御营派出的六百里加急信使,携带着斩获的首级、缴获的旗帜以及曹变蛟、朱慈烺联名的报捷文书,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北京城。
消息如同投入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一、紫禁城的欣喜
乾清宫内,当王承恩几乎是小跑着将那份沾染着些许尘土的捷报呈送到御前时,连日来因虏骑入塞而愁眉不展、寝食难安的崇祯皇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把夺过。
他的目光飞速扫过绢帛上的文字:“……臣慈烺、臣变蛟谨奏:于宝坻落马坡设伏,击破虏骑偏师一股,阵斩真夷八十三级,伪汉军四十一级,溃敌三百余……解救被掳百姓三百七十有七……我军阵亡九,伤二十五……缴获军械、马匹、财货无算……”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阳光,穿透了笼罩在他心头的厚重阴云。尤其是看到“阵斩真夷八十三级”和“自身伤亡仅三十四人”这两组对比悬殊的数字时,崇祯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反复看了三遍,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久违的、近乎狂喜的光芒。
“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都有些变调,“慈烺……曹变蛟……打得好!扬我军威!壮我国魂!”他用力拍着御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王伴伴,你看到了吗?御营!朕的御营!首战便告大捷!斩首过百,自身伤亡微乎其微!这是何等大功!”
这一刻,作为父亲,他为儿子的勇敢和初阵告捷感到骄傲;作为皇帝,他为在屡战屡败的阴影下终于看到一场像样的胜利而感到无比欣慰。他仿佛看到了一线扭转国运的希望。
“传旨!嘉奖太子及御营全体将士!兵部、户部立刻议定赏格,阵亡者优加抚恤,有功者重重有赏!将此捷报,明发天下,以鼓舞军民士气!”崇祯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
二、朝堂的杂音
然而,皇帝的欣喜并未持续太久,也未能成为朝堂上唯一的基调。当捷报在次日的早朝上被正式宣读后,虽然以英国公张世泽为首的勋贵集团和部分有识之士纷纷出列表彰,盛赞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御营将士忠勇可嘉,认为此战意义重大,打破了虏骑不可战胜的神话。
但很快,另一种声音便响了起来,如同不合时宜的乌鸦啼鸣。
率先发难的依旧是兵部尚书张凤翼。他出列躬身,语气看似恭谨,实则绵里藏针:“陛下,太子殿下初战告捷,斩获颇丰,老臣亦感振奋。然……老臣斗胆,有下情禀奏。”
崇祯眉头微皱:“讲。”
“殿下以万金之躯,亲临前线,虽陛下有‘相机出击’之授权,然落马坡设伏,终究是主动寻求与虏骑接战,此……是否稍涉‘浪战’之嫌?”张凤翼抬起头,目光扫过同僚,继续道,“况且,阿济格主力尚在密云怀柔一带,其性情暴戾,睚眦必报。今其偏师遭此重创,彼必引为奇耻大辱。若其恼羞成怒,舍弃当前目标,尽起主力,直扑太子殿下所在之御营,或迁怒于京畿其他州县,大肆屠戮报复……届时,太子安危堪忧,京畿百姓亦将遭受更大兵燹。此战之小胜,是否会引来更大之灾祸?臣……深以为忧啊!”
这番话,立刻得到了不少言官和保守派文官的附和。
“张部堂所言极是!太子乃国本,岂可轻易涉险?此例一开,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小胜固然可喜,然若招致虏酋疯狂报复,恐得不偿失!”
“用兵当以持重为上,殿下年少气盛,还需老成谋国之臣多加匡正……”
一时间,朝堂之上,“冒险浪战”、“招致报复”、“得不偿失”等词语频频出现,仿佛御营取得的不是一场鼓舞人心的胜利,而是捅了一个天大的马蜂窝。功过之争,在捷报传来的第一时间,便已激烈展开。
三、东宫的应对
朝堂上的争议,很快便通过不同渠道传到了尚在龙泉峪大营的朱慈烺耳中。
听闻张凤翼等人的言论,朱慈烺并未感到意外,只是嘴角泛起一丝冷峭的笑意。他深知,在这大明的朝堂之上,很多时候,做事本身并不难,难的是应对做事之后来自各方的明枪暗箭。军事上的胜利,若没有政治上的辩护和运作,很可能被扭曲成过错,甚至成为攻讦的借口。
“殿下,这些腐儒,只会摇唇鼓舌!我等在前线浴血奋战,解救百姓,他们却在后方大放厥词!”曹变蛟得知后,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立刻返回京城,找那些文官理论。
朱慈烺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曹将军,这便是朝堂。他们习惯了退缩自保,习惯了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任何改变。我们打了胜仗,在他们看来,反而是破坏了某种‘默契’和‘平衡’,自然会引来猜忌和攻击。”
他沉吟片刻,对随军的陈子龙(已从京师赶来协助处理军务及文书)道:“陈先生,看来我们光会打仗还不行,还得学会‘报功’和‘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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