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贺的喧嚣过后,东宫却并未恢复往日的宁静。太子大婚的筹备工作,已然紧锣密鼓地展开,给这座平日更注重实务的宫殿,增添了几分喜庆与忙碌的色彩。
周皇后亲自坐镇指挥,司礼监、内官监、御用监等各衙门宦官穿梭往来,呈送各式图样、清单,请示各项仪程。从纳采、问名到纳征、告期,每一个环节都需遵循古礼,不容丝毫差错。未来的太子妃郑婉清虽远在福建,但其画像、生辰八字、家族谱系早已供奉于东宫偏殿,宫人们私下里都已开始以太子妃相称。
娘娘,这是初拟的聘礼单子,请过目。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亲自捧着一卷厚厚的礼单,恭敬地呈给周皇后。
单子上罗列着金银器皿、绸缎布匹、珠宝首饰、骏马良驹...琳琅满目,极尽皇家气派。周皇后仔细审阅,偶尔提笔增减,务求既彰显天家威仪,又不至于过于奢靡,惹人非议——尽管国库空虚,但太子大婚的脸面,终究是不能丢的。
这赤金头面是不是太重了?周皇后指着其中一项,如今北边还在打仗,太过奢华恐遭物议。
王德化躬身道:娘娘考虑的是。只是这毕竟是太子大婚,若是太过简薄,恐怕郑总兵那边...
郑家不是那等浅薄人家。周皇后摆摆手,听说郑小姐平日里都不戴这些累赘首饰。减三成吧,添些实用的。对了,把新进贡的那些南洋香料也加上。
与此同时,那三位即将被册立为侧妃的勋贵之女,其家族也开始了积极的准备。成国公府、英国公府、定国公府,这些顶级勋贵门第,往日里虽显赫,但与皇室直接联姻,尤其是与这位声望日隆的太子联姻,意义自是不同。
成国公府内,朱静姝正在母亲的指导下练习宫廷礼仪。
抬头,挺胸,步子要稳。成国公夫人亲自纠正女儿的动作,进了东宫,你就是太子侧妃,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的体面。
朱静姝穿着一身繁复的宫装,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依旧保持着优雅的仪态:女儿明白。听说太子殿下不喜奢华,女儿这些衣裳是不是太过华丽了?
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的。成国公夫人轻叹一声,不过你说得对,太子殿下确实与众不同。听说他在西苑与将士同吃同住,这般作为,在我大明历代储君中都是罕见的。
英国公府则是另一番景象。张玉妍正在书房内临摹《兰亭序》,她的兄长张世泽站在一旁观看。
妹妹的字越发进益了。张世泽称赞道,太子殿下重实务,但也欣赏才学。你这一手好字,定能得殿下青眼。
张玉妍放下笔,轻声道:兄长,我听说郑家小姐精通海事,还会看海图。与她相比,我这些诗词歌赋怕是...
各有所长。张世泽正色道,太子殿下要治理的是整个天下,既需要郑家那样精通海事的人才,也需要懂得治国安邦的贤内助。
定国公府里,徐惠兰正在整理她的医书。她的乳母在一旁帮忙,忍不住唠叨:小姐,这些医书带着做什么?东宫里什么没有?
这些都是孤本,宫里未必有。徐惠兰细心地将书册打包,听说太子殿下重视实务,我这些医术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就在各府紧锣密鼓准备之时,朱慈烺在文华殿偏殿,召见了一位特殊的年轻人——郑芝龙之子,他未来的妻兄,郑森。
郑森年方十六,身材不算高大,但步履沉稳,面容俊朗,皮肤因常年在海上而呈古铜色,一双眼睛尤其明亮,顾盼间精光四射,毫无寻常官宦子弟的纨绔之气。他穿着一身合体的儒生便服,举止间却自然流露出一股历经风浪的干练与果决。
草民郑森,叩见太子殿下千岁!郑森的声音清朗,带着闽地口音,行礼却一丝不苟。
按照约定,他以入国子监读书的名义入京,实则带有为质与联姻的双重使命。
平身,看座。朱慈烺语气平和,目光却如同实质般在郑森身上扫过。他对此人早已有所耳闻,知其年少时便随父纵横海上,通晓多国语言,精于水战,绝非寻常书生可比。
谢殿下。郑森不卑不亢地起身落座,腰杆挺得笔直。
一路北上,舟车劳顿,辛苦了。朱慈烺开场白很随意,如同家常闲聊,闻听郑卿家精通海事,于舟船火器颇有见解,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郑森微微躬身:殿下过誉。家父常教导,海上讨生活,靠的是船坚炮利,弟兄用命。森虽不才,亦略知皮毛,不敢当殿下谬赞。
皮毛?朱慈烺微微一笑,拿起案几上的一份文书,这是你随行带来的,关于荷兰夹板战舰结构与火炮配置的记述,还有对改进我大明福船的建议。若这只是皮毛,那朝中许多衮衮诸公,只怕连皮毛都未曾触及。
郑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太子会如此直接地切入正题,而且显然仔细阅读了他带来的资料。殿下明鉴。红毛夷(荷兰)战舰确实有其独到之处,船体坚固,帆索灵活,侧舷火炮数量远超我朝战船。其排队枪毙之战法,亦重视火器齐射与纪律。然我大明福船、广船,亦有吃水深、载货多、适航性好之长,若能取长补短,仿夷之长技以制夷,未必不能与之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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