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校场上的操练声,如今已不再是初时的稚嫩与杂乱,而是变得愈发雄壮、整齐,带着一股磨砺出的金石之音。东宫御营在获得崇祯皇帝默许后,经过数月有条不紊的扩编与严苛整训,已然洗去旧日京营的暮气,呈现出一种脱胎换骨的蓬勃气象。
这一日,天光晴好,春末夏初的风带着暖意,拂过校场四周猎猎作响的旌旗。崇祯皇帝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的陪同下,再次摆驾亲临西苑校场。与上一次视察时的将信将疑、甚至带着几分审视挑剔的目光不同,这次崇祯的脸上,明显带着被新野大捷鼓舞起来的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当他缓步登上那座临时搭起的点将台,目光投向台下时,眼中不禁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
校场之上,八百名御营将士已然列队完毕。他们分为八个整齐划一的方阵,横看竖看皆成直线,如同用墨线仔细校准过一般。人人挺胸抬头,下颌微收,目光平视前方,锐利如鹰隼。他们身着统一染制的青色战袄,外罩打磨光亮的精制皮甲,头盔下的年轻面庞被晒成了健康的古铜色。没有京营官兵那些花哨的鸢羽和繁复的号服,但这股扑面而来的肃杀精干之气,却远非昔日那些疏于操练、暮气沉沉的京营官兵可比。阳光照射在枪尖刀锋上,反射出森然一片寒光。
“开始操演!”总兵官曹变蛟声如洪钟,一声令下,整个校场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灵魂。
杀声震天而起,却不是杂乱的呐喊,而是伴随着有节奏的战鼓与号角,充满了力量感。最先展示的是基础队列操练。八百人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精密的整体在运动。随着不同颜色和形状的令旗挥舞,以及鼓点节奏的变化,方阵时而如铜墙铁壁般整体向前稳步推进,脚步踏地声沉闷如雷;时而如灵蛇出洞,迅速分为数股,进行迂回包抄,动作流畅而迅捷。每一个转身,每一个踏步,甚至每一次兵器的起落,都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展现出平日严苛训练的成果。
“陛下请看,”曹变蛟侍立在崇祯身侧,声音沉稳地讲解,“此乃根据戚少保《纪效新书》所载鸳鸯阵,结合现今情势略作改良。每什(小队)十二人,队长、刀盾手、长枪手、狼筅手、镋钯手、火兵齐备,长短兵器层层叠进,相互配合,可根据临敌情状,随时变换攻防,小队即可自成体系。”
崇祯微微颔首,目光紧盯着台下不断变换的阵型,眼神中流露出难得的赞许。他熟读史书兵略,自然知道戚继光练兵之能,亲眼见到其阵法被复现并改良,心中不免触动。
紧接着是弓弩射击演练。只见三排弓手闻鼓而动,轮番上前至射击线,动作干净利落。“张弓——”令官高呼,百余名弓手同时从箭囊取箭,搭弦开弓,身体微微后仰,弓开如满月。“放!”令旗猛地挥下,一片弓弦震响,箭矢如同飞蝗般离弦而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大部分都精准地钉在了百步之外的木质箭靶上,靶心区域瞬间插满了白羽箭矢。
“御营弓手考核,均需能在百步内,十箭中得六七,方为合格。”曹变蛟继续禀报,“其中优异者,若能十中**,殿下特旨,每旬额外赏银五两,以资鼓励。” 崇祯听到“赏银”二字,眉头微动,但并未说什么,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些收弓退下的弓手身上。
最让崇祯感到惊讶和新奇的,是那支新设立不久的火器队演练。虽然只有区区五十人,装备的也多是改进的三眼铳和少量迅雷铳,远未能形成规模,但这些火器手的操演却显得异常娴熟。在火器队把总的指令下,他们分为三排,第一排蹲姿,第二排立姿,第三排准备。从清理铳管、装入定量火药和弹丸、用搠杖捣实、到放置火绳(或击发燧石)、瞄准目标,最后听令齐射,一系列动作虽然因火器本身的限制而略显缓慢,但五十人动作协调,步骤清晰,一轮齐射下来,硝烟弥漫,前方设置的木靶被打得碎屑纷飞,展现了不同于冷兵器的集中杀伤威力。
“此乃按照殿下吩咐,试建之火器队,”曹变蛟适时解释道,“目前仍在熟悉各类火器性能、操演阵法阶段。兵仗局大使李福奉殿下钧旨,正在加紧研制装填更快、射程更远、可靠性更高的新式火铳。”
操演的**部分是实战战术对抗。八百将士被分为红蓝两军,在校场模拟的小型城寨、壕沟、拒马之间展开激烈的攻防演练。由都司赵铁柱率领的丙队担任主攻方,他们以加厚蒙皮的盾车为前导,掩护着身后的刀牌手和弓弩手,顶着“守军”射下的(无箭头)训练箭和抛下的泥块,稳步向“城寨”推进。到达“城”下后,立即娴熟地架起云梯,突击手口衔短刀,一手持盾,冒着上方“守军”的奋力阻截,动作矫健地向上攀爬,双方在城头展开了模拟的白刃争夺,虽然用的是包了布头的训练兵器,但呼喊声、碰撞声、指挥号令声交织在一起,气氛激烈,宛如真实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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