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奥运赛场,那里虽然压力巨大,但目标明确,规则清晰,她可以通过绝对的控制和训练达到完美。
但表演,尤其是体验派的表演,要求的是失控,是交出自我,是将灵魂打碎融入另一个陌生的灵魂。
这完全超出了她过往的成功经验,触及了她性格中最抗拒的部分——对失控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周姐小心翼翼的声音:“黎曦?你还好吗?开开门,我们谈谈。”
江黎曦没有回应,她只是蜷缩在那里,像一只受伤的动物。
周姐没有离开,她隔着门,声音低沉而坚定:“黎曦,我知道你现在很难。
陈导刚才也跟我谈了,他的话是重,但他没有换掉你的意思,他只是……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成功。他说,他看到了你身上有‘靖子’的影子,只是你被自己困住了。”
“想想你为什么接这个角色,黎曦。不是因为它是陈导的戏,不是因为它能拿奖,是因为你想挑战,想突破,想触碰那些你从未触碰过的人性深处。
这条路本来就不好走,遇到瓶颈太正常了。”
周姐顿了顿,放柔了声音:“别急着否定自己。你不是江黎曦吗?那个在奥运赛场上,顶着全世界压力也能稳定发挥的江黎曦。
那个决定暂别娱乐圈,从零开始训练射击和游泳的江黎曦。寻找角色和挑战极限,在本质上,和你过去的每一次拼搏,有什么不同?”
门内,江黎曦的哭声渐渐止住了。
周姐的话,像一道微光,穿透了浓重的黑暗。
是啊,有什么不同?
奥运冠军之路,同样布满了瓶颈和绝望的时刻。
她曾经在泳池里累到几乎溺水,也曾在靶场上因为状态不稳而焦虑。
但她从未真正放弃过。每一次,她都是沉下心来,分析问题,寻找方法,然后,一点点地啃下硬骨头。
表演,或许不是靠绝对的控制就能成功的。
它需要控制,更需要释放。需要理性分析,更需要感性投入。
她一直试图用“江黎曦”的逻辑和坚强,去理解和演绎“靖子”的破碎和绝望,这本身就是矛盾的。
她需要做的,也许是暂时放下“江黎曦”的盔甲,允许自己脆弱,允许自己失控,甚至……允许自己失败。
她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门。
周姐看到她那红肿却异常清亮的眼睛,知道她想通了。
“周姐,”江黎曦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语气已然不同,“帮我跟导演请一天假。我需要……独自待一会儿,不是钻研剧本,是……去找找‘靖子’。”
第二天,江黎曦没有去片场。
她让助理找来了一些靖子那个年龄段、可能经历相似困境的普通女性的访谈资料、纪录片,甚至是一些匿名的网络倾诉帖。
她不再试图去“分析”她们,而是静静地“听”她们的故事,感受她们文字和语言背后,那种无言的痛苦、琐碎的绝望和坚韧的求生欲。
她甚至一个人穿着便服,去了城市边缘那些老旧的居民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观察那些眼神疲惫、行色匆匆的中年女性。
她看着她们为生活奔波,看着她们脸上被岁月和压力刻下的痕迹,看着她们偶尔流露出的、一闪而过的麻木或无奈。
她不再想着“表演”,只是去“感受”。
晚上,她回到住处,没有开灯,在黑暗中静静地坐着。
她放空了大脑,不再强迫自己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一段被尘封的、属于她自己的童年记忆忽然浮现——那是她很小的时候,一次因为练习舞蹈摔倒,膝盖钻心地疼,她想哭,但看到台下父母期待的眼神,她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那种委屈、疼痛、却又不得不强装坚强的感觉……
那一刻,仿佛某种开关被打开了。
她忽然理解了靖子。
那种无法言说的痛苦,那种必须隐忍的委屈,那种在绝望中为了生存而磨砺出的、扭曲的坚韧……它们并非遥不可及,它们以不同的形式,存在于每个人的生命体验中,只是被理智和日常深深掩埋。
她需要的,不是创造,而是挖掘和共鸣。
第二天,当江黎曦再次出现在片场时,她的状态依旧沉默,但那种焦虑和自我怀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仿佛沉淀下什么东西的平静。
当导演喊出“Action”时,她再次滑坐在地。
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是设计好的“空洞”,而是一种仿佛穿透了眼前景物,看到了内心无尽荒原的“失焦”。
她的身体不再是紧绷的“表演松弛”,而是真正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的“垮塌”。
她的嘴角没有抽搐,但她的整个面部肌肉都呈现出一种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那不是表演,那是身体对内心巨大情绪最直接的反应。
监视器后,陈守墨导演紧紧盯着屏幕,许久,他缓缓靠向椅背,拿起对讲机,只说了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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