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的余温,一直持续到深夜。
那口汇聚了百家匠心与山河风骨的青铜大鼎,被安置在会展中心最显眼的位置,茶香袅袅,经久不散。
前来品鉴的宾客络绎不绝,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
苏晚卿没有沉溺于这片赞誉的海洋。
在与周正局长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简单交流,并敲定了后续非遗文化巡展的初步合作意向后,她便将后续的媒体应对与接待事宜全权交给了阿墨和团队。
“苏老师,东央电视台的记者想给您做个独家专访,机位都架好了,就在贵宾休息室。”一位助理匆匆跑来,语气里满是兴奋。
这可是国内最顶级的官媒,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曝光机会。
苏晚卿却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正被几位年轻人围着,耐心讲解着潮州“十八式”冲泡要点的陈阿婆身上。
老人家的脸上,洋溢着一种久违的光彩。
“替我谢绝吧,”苏晚卿轻声说,“今晚的主角,不是我,是他们。”
她理了理衣襟,朝着那些真正的“主角”走去,身影悄然融入了那片质朴而热烈的烟火气中,再没有回头看一眼聚光灯的方向。
阿墨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她与沉默寡言的岩罕并肩而立,听着西南边陲的古老茶歌;看着她俯身,为陈阿婆有些颤抖的手续上一杯温水;看着她在无数镜头试图捕捉她时,一次又一次,自然而然地侧过身,将光芒让给身边的匠人。
她没有看镜头。
一次都没有。
她明明站在万丈光芒的中央,却主动选择了隐入幕后,成为那束光背后,最沉静的支撑。
这一刻,阿墨心中那根名为“忠诚”的天平,发生了彻底的倾斜。
他曾经的信念是服从傅承砚的指令,而现在,他忽然懂了,守护眼前这个女人所守护的一切,或许才是更有意义的事情。
他拿出手机,本能地想将这平静而有力的一幕汇报过去,指尖却在触碰到屏幕的瞬间顿住。
他想起了傅承砚那句“不必再报”。
他删掉了编辑好的信息,只是按下了录像键,将这段没有主角正脸的、却胜过千言万语的画面,无声地保存了下来。
这或许,是他作为“傅承砚的情报执行者”的最后一个任务。
从今往后,他是苏晚卿的助理,阿墨。
午夜,城西,静园。
这里不是傅氏庄园那座冰冷的堡垒,而是傅承砚与苏晚卿结婚后,真正意义上的“家”。
一栋带着花园的二层小洋楼,承载了他们三年婚姻的所有日常。
傅承砚独自一人,推开了那扇久未开启的门。
空气中弥漫着尘埃的味道,冰冷而死寂。
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渗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像个幽魂般在房间里游荡。
客厅的沙发上,仿佛还残留着她蜷缩着等他归家时,睡着了的浅浅印痕。
开放式厨房里,那个刻着卡通兔子图案的围裙还挂在墙上。
他想起她穿着它,为他洗手作羹汤时,发梢沾着面粉,回头冲他笑的模样。
那时候,他只觉得那笑刺眼,如今想来,却是他贫瘠生命里唯一见过的暖阳。
他一步步走上二楼,推开主卧的门。
房间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梳妆台上,她用了一半的护肤品整齐地摆放着,床头柜上,那本她没看完的茶道古籍还夹着书签。
他走到床边,缓缓坐下,手掌抚过冰凉的床单。
就是在这里,他曾无数次拥她入怀,却又在欢爱过后,用最冷漠的言语将她推开,质疑她身体的迎合也只是一场精心算计。
他打开了床头的壁挂电视。
新闻正在重播今晚的盛况,“百人递勺”、“千盏归一”,解说员用最激昂的语调盛赞着这场文化盛宴的缔造者——苏晚卿。
画面里,她被人群簇拥,光华万千。
可每当镜头试图给她特写,她总是恰到好处地转开脸,或是与身边的匠人交谈,或是专注地看着鼎中翻腾的茶汤。
她没看镜头。
她那样决绝地,将自己与他所熟悉的那个追名逐利的世界,彻底割裂。
她用行动告诉所有人,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定义,更不需要资本的加冕。
傅承砚死死地盯着屏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一寸寸拧紧。
他终于明白,她离开他,不是欲擒故纵的把戏,不是为了索要更多。
而是她真的,不要他了。连同他身后的整个世界,她都弃如敝履。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掉了那个唯一用真心待过他的女人。
“呵……”一声破碎的、自嘲的笑,从他喉间溢出,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诡异。
他站起身,走到衣帽间,打开了那个属于他的保险柜。
里面没有文件,没有珠宝,只有一桶备用的汽油,和一只打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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