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公寓的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空气里还残留着线上茶课时,上等正山小种的清甜蜜香。
苏晚卿拆开那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信封,指尖微凉。
几张薄薄的A4纸滑了出来。
最顶端那一行加粗的黑体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眼瞳——
《关于傅承砚先生的创伤后应激障碍(C-PTSD)及潜在记忆障碍的最终心理评估报告》
她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被彻底夺走。
信封的落款处,只有一个清隽秀丽的签名——温嫕。
苏晚卿没有立刻翻阅,而是走到茶台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的手很稳,稳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
温水入喉,她才缓缓坐下,翻开了那份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报告。
报告以冷静、客观的笔触,将傅承砚那座名为“童年”的地狱,一砖一瓦地呈现在她面前。
——“患者傅承砚,幼年经历的核心创伤并非其母的主动遗弃,而是其父傅正雄为铲除异己、巩固权力而精心策划的一场‘苦肉计’。”
——“根据催眠回溯及交叉信息验证,其母当时并非‘私奔’,而是在接到傅正雄的错误指令后,前往另一地点等待,最终被傅正雄的对手绑架,撕票身亡。傅正雄利用此事,成功嫁祸政敌,并为自己塑造了受害者形象。”
——“最关键的,是创伤后的‘认知重塑’。傅正雄对年幼的傅承砚进行了长达数年的精神操控,不断灌输‘你母亲因为你不够好而抛弃了你’‘只有绝对强大和无情,才不会被抛弃’‘所有主动靠近你的温情,都是带有目的的算计’等观念。这导致患者将母亲的‘爱’与‘背叛’深度绑定,形成了极端的防御机制。”
——“其梦境中反复出现的温柔母亲,是其被压抑的真实记忆。而那个反复告诫他‘要听话’的冰冷声音,并非幻觉,而是傅正雄的真实投影。患者在自我认知上产生了巨大撕裂,将父亲的冷酷内化为自己的保护壳,又将母亲的温暖视为最危险的诱惑。”
一字一句,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傅承砚所有行为背后,那血肉模糊的根源。
他的多疑,他的冷漠,他对自己近乎病态的厌恶,他对她所有示好都报以的警惕……
原来,都不是因为不爱。
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
他从根上,就被他最信任的人,教错了。
苏晚卿静静地读完最后一页。
那上面写着温嫕的最终诊断:“……患者已将苏晚卿女士的身影,与其潜意识中‘温暖而危险的母亲’形象完全重叠。失去孩子,对他而言,是童年被‘二次遗弃’创伤的毁灭性复现。他砸碎屏幕的行为,并非单纯的嫉妒,而是对‘温暖’即将再次‘背叛’并离去的极度恐惧。他不是在恨你,他是在恐惧失去那个唯一能让他感到‘暖’的存在。”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冰屑的笑,从苏晚卿唇边逸出。
她懂了。
全都懂了。
多可悲,又多可笑。
他像一个被锁在黑暗囚笼里一辈子的孩子,当她递给他一颗糖时,他却因为害怕糖里有毒而狠狠打翻,甚至弄瞎了她的眼睛。
现在,有人告诉她,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病了。
可她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她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
她缓缓拿起桌上一只白瓷品茗杯,杯身光洁如玉,是她离婚后亲手拉胚烧制的,没有任何过往的痕迹。
她看着杯中清澈的水,水里倒映出她自己平静而苍白的脸。
然后,她手腕一翻。
“啪!”
瓷杯脱手,摔在光洁的木地板上,碎成一地锋利的残片。
清脆的碎裂声,像一声决绝的宣告。
“原来如此,”她轻声说,像是在对空气,又像是在对那个已经死去的自己,“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可怜,他的过去是地狱。
但她的世界,也是被他亲手推进深渊的。
地狱里的人,没有资格要求别人陪他一起沉沦。
那份报告,她没有撕,也没有扔,只是平静地将它与那些碎瓷片一起,扫进了垃圾桶。
有些真相,知道了,就够了。
原谅?那是神佛的事。她只是个凡人。
与此同时,傅家庄园。
傅承砚出院了。
曾经充斥着商业巨头和政界要员的别墅,如今空旷得只剩下回声。
他遣散了大部分佣人,只留下一个聋哑的清洁工。
他把自己关在曾经他和苏晚卿的卧室里,像一头濒死的孤狼,守着一洞穴的遗物。
她的梳子,她未看完的书,她喝过水的杯子……每一件,都像烙铁,烫得他体无完肤。
“傅总。”
阿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不带任何情绪。
傅承砚没有回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那片苏晚卿亲手种下的茶树,声音嘶哑得像是生了锈:“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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