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并非来自眼睑的闭合,而是整个世界被抽走了光。
傅承砚在无尽的坠落中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盛满惊恐与哀求的眼睛,倒映在一扇生锈的铁门栅栏上。
那是他自己的眼睛。
一个瘦小的男孩,穿着不合身的、脏兮兮的衣服,双手死死攥着冰冷的铁栏,脸颊贴在上面,试图从门缝里看到外面的世界。
“妈妈……说好去拿糖……”男孩的声音又细又弱,带着哭腔。
外面没有回应。只有风刮过废弃庭院的呼啸,像野兽的呜咽。
“我听话……我再也不挑食了……你回来……”
回应他的,是铁门被从外面落锁的,“咔哒”一声。
那一声,像巨锤砸碎了他整个世界。
从此,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门,只有一个不断收缩的、名为“遗弃”的黑屋。
也就在这一刻,千里之外的听松庐旧址,一则公告悄然贴出,瞬间在整个茶道圈与上流社会掀起惊涛骇浪。
归真茶会,重启。
主理人,苏晚卿。
而茶会的主题,只有三个字——无光会。
“胡闹!简直是胡闹!”陶艺大师齐伯气得吹胡子瞪眼,将一封烫金的请柬拍在桌上,“丫头,你疯了不成?茶道‘色香味形’,色为第一!全程熄灯,不辨茶色,不观汤变,这算什么茶道?百年传承,从未有过如此离经叛道的先例!”
苏晚卿正在擦拭一只汝窑天青釉盏。
那盏沿上,有一道不易察觉的、纤细如发的裂痕,是当年她不慎手滑,被他扶住时,指甲划上去的。
她纤长的指腹抚过那道冰冷的裂痕,语气比窗外的残雪还要淡:“齐伯,看得太清的人,往往忘了用心去看。”
她抬起眼,那双曾盛满爱意的清眸,此刻只剩下古井般的沉寂。
“我要的,本就不是他们的眼睛。”
北岭医院,VIP隔离病房。
傅承砚的生命体征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脱离了危险期。
但他整个人,却像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终日沉默,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任何人不得探视,除了他的心理顾问,温嫕。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温嫕的声音轻柔,带着催眠的引导力,“回到那个你最熟悉的地方,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傅承砚的眼皮在药物作用下沉重地颤动,他被带入了一片恍惚的混沌。
“黑……好黑的屋子……”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像被砂纸磨过,“没有门……也没有窗……好冷……”
“别怕,听我的声音,”温嫕继续引导,“屋子里有别人吗?”
“有……有个声音……”傅承砚的呼吸开始急促,“他说……‘你要听话,不然就没人要你’……一遍又一遍……好吵……”
“那是谁的声音?”温嫕追问,每一个字都小心翼翼。
傅承砚的身体猛地绷紧,像是被无形的电击穿透!
他骤然睁开双眼,那片混沌的赤红中,第一次浮现出极度的困惑与撕裂。
“是我父亲……”他嘶哑地吐出三个字,随即,更大的痛苦席卷了他,“可为什么……为什么我梦见,有个女人抱着我?她的手好暖……她说‘砚儿不怕,娘在这儿’……可她明明……明明早就不要我了!”
为什么会有一个温柔的母亲,出现在一个被抛弃的孩子的噩梦里?
温嫕心头一震,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猜测,破土而出。
无光茶会当夜。
听松庐废墟之上,临时搭建的茶庭内,伸手不见五指。
十位受邀的顶尖茶人蒙着眼,依次落座于一张巨大的整块金丝楠木茶桌前。
没有司仪,没有音乐,只有风声和众人克制的呼吸声。
子时已至。
一阵极轻微的、赤足踏上木台的微响后,全场陷入绝对的死寂。
苏晚卿登台了。
她左手执起一把定制的紫砂壶,右手指尖,则轻轻搭在壶柄与壶身连接的末端。
“咕噜……咕噜……”
水沸之声,在极致的安静中,被无限放大。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在座的十位茶人,竟在同一时刻,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温润的暖流,从冰冷的脚底,顺着脊椎缓缓升起!
不是幻觉!
那张巨大的茶桌,正在以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极有韵律的频率震动着!
苏晚卿闭着眼,通过右手腕力千变万化的震荡,将水沸的能量、水流的节奏、茶叶舒展的姿态,化作一种全新的语言,通过茶桌的木质纤维,精准地传导给每一个接触到它的人!
这不再是品茶,这是——触觉共振!
是以情绪为弦,以器物为弓,奏响的灵魂之乐!
第一道茶汤注入盏中。
当温热的茶盏被递到众人手中时,一位年过古稀的老茶人,竟毫无预兆地泪流满面。
他颤抖着手,饮下那口茶汤,泣不成声:“这茶里……有原谅的味道……我……我原谅了那个斗了一辈子的老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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