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暖气开到最大,依然驱不散傅承砚周身浸入骨髓的寒意。
那不是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从听松庐那场冲天火光中燎过心脏后,留下的死寂灰烬。
越野车沿着卫星导航上那个微弱却执拗的光点,在盘山公路上疾驰。
窗外,城市的灯火被远远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浓郁的、化不开的墨色山影。
天光未亮,山间晨雾弥漫,能见度不足十米。
“少爷,前方路段有落石警示,卫星信号也开始不稳定了。”阿墨握着方向盘,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傅承砚没有回应。
他的视线死死锁在改装过的中控屏上,那个代表苏晚卿最后位置的光点,在进入这片山区后便彻底消失了。
信号中断前,它最终停留在山顶一处名为“古涧禅院”的地方。
他几乎可以想见她决绝的姿态——烧毁一切现代通讯设备,将自己彻底放逐于数据世界之外,也放逐于他的掌控之外。
一个小时后,越野车终于在一条被积雪覆盖的石阶前停下。
尽头是一座古朴的院落,木制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刻着“古涧禅院”四个字。
这里并非真正的寺庙,而是苏家早年置下的一处别院,用以清修和钻研茶道。
傅承砚推门下车,凛冽的山风裹挟着冰冷的雪粒子,瞬间灌入他的衣领。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大衣,在那场火光前站了一夜,此刻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他一步步踏上被薄雪覆盖的青石台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
他以为将她困在信息的牢笼里,她便无处可逃。
可他忘了,苏晚卿的根,在山野,在草木,在这一方远离尘嚣的天地间。
他亲手将她逼回了她的世界,而自己,则成了那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院门虚掩着,他伸手推开,一股混杂着老木、寒梅与清苦茶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内,一位穿着藏青色对襟棉袄的老人正在清扫落雪,正是苏家的老管家,齐伯。
看到傅承砚,齐伯扫雪的动作顿了顿,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在他身上扫过,没有丝毫意外,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傅先生。”他淡淡开口,连称呼都透着疏离。
“晚卿呢?”傅承砚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目光越过齐伯,望向那扇紧闭的茶室木门。
“小姐在闭关,不见客。”齐伯垂下眼帘,继续手中的动作,每一扫,都像是要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线。
“我有话要对她说。”傅承砚向前一步。
“小姐说了,她与傅先生,已无话可说。”齐伯的扫帚,不偏不倚地横在了傅承预的脚前,“傅先生请回吧,这山间清净地,容不下您的万丈红尘。”
“让她出来见我!”傅承砚的耐心在极致的疲惫与恐慌中濒临崩溃,他往前一冲,试图绕过齐伯。
齐伯身形不动如山,只用一句话就钉住了他:“傅先生是想把山下的那套,再用到这里来吗?监控、窃听,还是非法入侵?”
傅承砚的身体猛地僵住。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刀,精准地捅在他最不堪的伤口上。
他所有的手段,所有的控制,在这里都成了最荒谬的笑话。
他看着那扇纹丝不动的木门,门上雕刻着繁复的莲花纹路,清雅,圣洁,一如门内的人,将他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所有的权势、财富、手段,在这一刻尽数失效。
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她面前,毫无意义。
然后,在齐伯错愕的注视下,在不远处车内阿墨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中,傅承砚——那个曾经高高在上,连低头都吝啬的天之骄子,双膝一软,对着那扇紧闭的门,重重地跪了下去!
“晚卿……”他开口,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乞求,“我错了……你出来,看我一眼,好不好?”
没有回应。
门内,静得仿佛能听见雪落下的声音。
第一天。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
午后,细碎的雪粒子变成了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很快便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苍白。
傅承砚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雪地里,黑色的大衣上落满了白雪,宛如一座逐渐被冰封的、纪念着他无边傲慢与悔恨的碑。
阿墨几次想上前将他扶起,都被他猩红着眼喝退。
他只能焦急地在车里来回踱步,一遍遍拨打着小陆的电话。
“怎么样?苏小姐那边有动静吗?”
“没有。”小陆的声音隔着电话都透着寒意,“阿墨,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他所谓的‘爱’。他不是在赎罪,他是在用自残的方式,进行另一场更残忍的情感绑架!他在逼苏小姐心软!”
阿墨沉默了,他看着雪中那个快要被掩埋的身影,第一次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动摇。
茶室内,炭炉上的铁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苏晚卿盘膝坐在蒲团上,一袭白衣,与窗外的雪色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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