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一声悠长的木门摩擦声,划破了听松庐七日的死寂。
守在门外的赵伯身子一颤,浑浊的眼猛地抬起,死死盯住那道缓缓拉开的缝隙。
晨光如纱,从门缝中泄入,先是照亮一角素白的裙裾,而后,一道瘦削到仿佛会被风吹散的身影,逆着光,走了出来。
是苏晚卿。
七日水米未进,她整个人清瘦得厉害,颧骨微凸,下颌线尖锐得像一柄冰刃。
然而,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那不是枯竭前的回光返照,而是一种洗尽铅华、破茧重生的清透与锋利。
她的气息依旧微弱,却带着一股雨后松林般的凛冽香气,那是燃尽血肉后,从灵魂深处蒸腾出的茶魂。
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向苏家的祠堂。
祠堂内,香火未断。
她静静立于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指尖轻抚着那张由百年金丝楠木制成的茶帖,帖上,“傅承砚”三个字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有了生命,正无声地望着她。
昨夜,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父亲就站在这老宅的廊下煮茶,水雾氤氲,他缓缓转身,那张熟悉的脸,却在某一瞬间与傅承砚冷峻的面容重叠。
她闭上眼,良久,将那张茶帖郑重地收入一个紫檀木匣中。
“赵伯,”她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明日去京城。”
赵伯心头一紧:“小姐,您是想……”
“我不辩真假,”苏晚卿打断他,目光落在窗外那棵冒出新绿的铁树上,“只讲本心。”
赵伯喉头滚动,终是重重点了点头。
待苏晚卿回房后,他悄无声息地将一只粗陶杯放在了她卧房的门边。
杯底,压着半幅炭笔画的复印件,画上的背影在茶烟中模糊不清,正是傅承砚那夜留下的——茶烟里的影子。
一夜之间,风云突变。
国际茶文化交流协会正式发布通告,“新中式茶礼”标准制定进入最终决赛阶段,将以一场面向全球直播的公开辩论赛,一锤定音。
协会会长顾清远亲自致电苏晚卿,话语恳切:“苏老师,您是传统茶道的守护者,这一场,我们希望您能作为唯一传统派代表出席,为茶之‘道’,发出真正的声音。”
几乎是同一时间,由华尔街资本巨鳄周景渊联合顶尖科技公司推出的“人工智能调查系统”正式上线,并以挑战者的姿态,成为辩论赛的另一方主角。
他们打出的旗号极具煽动性:“去人性化、标准化、精准化,才是茶文化的未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网络舆论瞬间被引爆,分裂成泾渭分明的两派。
“都什么年代了还抱着手工不放?效率为王,守旧派早该被淘汰了!”
“胡说!没有茶艺师心手合一的冲泡,没有情感注入的茶,喝再多也是加了茶叶的白开水!”
风暴中心的听松庐,却依旧宁静。
阿墨连夜调取了“智能调查系统”公开发布的数据库,脸色铁青地将一份报告放在苏晚卿面前。
“苏小姐,他们不是创新,是彻头彻尾的窃取!”阿墨的声音因愤怒而压抑,“这套系统的核心算法,几乎完全复制了‘晚卿阁’三年来发布的十二款经典茶方,连每一秒的火候曲线、注水角度都分毫不差。他们只是把您的心血,包装成了冷冰冰的数据!”
苏晚卿静静听着,指尖正翻阅着一本泛黄的祖父手札。
她的目光,停在其中一页的批注上。
那一行字,笔力遒劲,仿佛穿透了岁月:茶为人服务,非人为茶奴。
她缓缓合上手札,抬头看向窗外,语气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人’在茶里。”
辩论赛前夜,京城国家会展中心外。
一个戴着安全帽,身穿蓝色水电检修工服的男人,正借着夜色,仔细排查着主转播厅的线路。
他的身形高大挺拔,即便在宽大的工服下,也难掩那份迫人的气场。
正是伪装后的傅承砚。
他拧开主控台后方的检修盖,在赵峰的远程视频协助下,熟练地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物理隔离装置接入了核心端口。
“好了,”赵峰的声音从微型耳机里传来,“这个装置能彻底切断AI系统后台与外部网络的连接。直播时,如果他们想篡改数据或者远程干预,绝无可能。任何操作,都必须由现场的那个开发者,亲手按下去。”
傅承砚没有回应,他深邃的目光穿透层层障碍,死死盯着舞台中央那张为苏晚卿预留的、空无一人的茶席,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她需要的不是赢,是有人听见松风。”
直播当日,全球瞩目。
聚光灯下,苏晚卿一袭素雅的亚麻长裙,不施粉黛,缓缓登上舞台。
她没有带任何助手,手中只提着一只古朴的竹篮,里面是一支竹制茶筅与一罐茶叶。
她的出现,让喧嚣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那份与周遭高科技氛围格格不入的清冷与沉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