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光,精准而温柔,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时空,终于找到了它唯一要照亮的目标。
傅承砚僵立在原地,感觉那光束不仅落在了冰冷的石凳上,更穿透了他层层包裹的、早已麻木的胸膛。
掌心的滚烫提醒着他,这并非幻觉。
她留下的温度,和他此刻心口灼烧般的感觉,如出一辙。
第二日,晚卿茶研院的公告栏上,一张崭新的《茶山夜巡路线优化方案》悄然张贴。
旧版那条刻意避开苏晚卿居所“苏宅”的曲折路线被一道红线划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笔直的墨线,旁边标注清晰:二号线,经苏宅东檐三十步,停留检查,时长不少于三分钟。
公告一出,茶山内部暗流涌动。
所有人都知道那条旧路因何而设,也知道那个沉默寡言、只在夜间出现的巡护员究竟是谁。
如今,苏晚卿亲手修正了这条“回避之路”,其意义不言自明。
傍晚时分,傅承砚站在布告栏前,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投射出长长的影子。
他没有戴手套,指腹近乎贪婪地,在那一行“经苏宅东檐三十步”的字迹上轻轻抚过,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将那墨迹的触感,烙印进自己的指纹里。
他怕这是一场梦。一场他用血和卑微换来的,太过美好的幻觉。
夜深,雾起。
傅承砚换上巡护服,背着工具包,踏上了那条全新的路线。
他的脚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稳,像一个即将踏上圣地的朝圣者,每一步都丈量得精准无比。
当那扇熟悉的窗出现在视野中时,他的心跳还是不可抑制地漏了半拍。
窗内,灯火通明,映出她伏案工作的清瘦剪影。
他没有靠近,更没有窥探,只是在规定好的三十步开外停下。
他仰起头,目光并未投向那扇窗,而是落在了屋檐的排水槽上。
秋叶堆积,已有堵塞之虞。
这是他的工作。
他从工具包里取出长杆清理器,动作专业而利落,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他面对的不是心爱之人的居所,而只是茶山上任何一处需要维护的基础设施。
三分钟后,淤积的落叶被清理干净,他收起工具,记录工作日志,转身离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窗内,苏晚卿手中的笔早已停下。
她静静听着窗外的动静,从他精准的脚步声,到清理器械发出的细微声响,再到他毫不留恋的离去。
她没有拉开窗帘去看,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看”到了他。
他懂了她的意思。
她给予的是一条可以光明正大走近的路径,而不是一个可以肆意窥探的借口。
这份克制与尊重,比任何炙热的告白都更让她心安。
翌日,苏晚卿写作至凌晨,鬼使神差地,没有像往常一样拉上厚重的窗帘,而是故意在窗帘的交接处,留下了一道指宽的缝隙。
那像一个无声的考验,又像一个不经意的邀请。
当晚,傅承砚的巡检报告上,多了一行工整的备注:“苏宅东窗纱帘右下角有轻微破损,已松动,风大时易刮擦窗棂产生异响,建议加固。”
报告下方,还附上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拿着一枚细长的针,牵引着与窗纱颜色别无二致的麻线,在那破损处细细缝合。
针脚绵密整齐,竟不输于专业的绣娘。
苏晚卿取下那张照片,端详了许久。
她能想象,这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杀伐果决的男人,是如何在深夜的寒风中,借着巡护手电筒微弱的光,一针一线地为她修补这一方小小的破损。
她将照片小心翼翼地夹入自己随身的《茶人手记》扉页,在旁边空白处,用清隽的小楷写下一行字:
“修物亦修心,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曾经的他,错得离谱。
如今的他,正在用这样极致的精细与耐心,试图修正那早已偏离轨道的过去。
这一切,都被沈知节看在眼里。
作为共生疗愈中心的负责人,他拥有傅承砚最全面的生理数据报告。
他惊讶地发现,自从巡护路线更改后,傅承砚的夜间血压和心率趋于平稳,深度睡眠时长显着增加,那些代表着极度焦虑的夜间惊醒记录,彻底消失了。
一次例行检查时,沈知节状似不经意地问:“最近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被允许存在了?”
傅承砚正在擦拭工具的动作一顿,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声音沙哑低沉:“沈医生,当一个人走在路上,再也不需要躲闪自己的影子时,那算不算是自由了?”
沈知节点了点头,心中了然。
当晚,他向国际心理创伤研究协会提交了一份名为《路径重构在创伤后归属感重建中的应用案例报告》,报告的核心观点是:当施予创伤者被允许重归受创者的物理空间,并被赋予明确、积极的“守护者”身份时,其自身的救赎将获得关键性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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