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触感冰冷粗粝,像极了三年前她被从手术台上推下来时,心底结成的那层厚厚的霜。
可当指腹摩挲过鞋面上早已干涸的暗色血渍时,苏晚卿却奇异地感到了一丝滚烫的痛楚。
她没有再犹豫,缓缓脱下脚上舒适的居家鞋,将双足套进了这双代表着她所有屈辱与绝望的布鞋里。
鞋底很硬,尺寸也因许久未穿而显得有些紧,每一步都像踩在尖锐的石子上,提醒着她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天光熹微,晨雾如纱。
苏晚卿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像一个孤寂的幽魂,踏上了那座横亘于云海之上的空中茶径。
她走得很慢,比平日在茶园里散步还要慢上三分。
那被傅承砚精准计算过的1.83米步幅,此刻被她刻意放缓、拆解,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
她在用自己的身体,一寸寸地丈量这座桥,丈量他那深不见底的悔意。
风在耳边呼啸,脚下的峡谷深不见底,云雾翻涌,宛如昨日的爱恨。
当她行至桥心,那个悬臂主梁的第一个接缝处,她停下了脚步。
昨夜一场春雨,细密的水珠渗入木纹的缝隙,此刻在初升的日光蒸腾下,发出了极细微的“滋滋”声,如同生命在低语。
苏晚卿缓缓俯下身,指尖轻触温润的桥面。
就在那一刹那,一股奇异的共振顺着她的指尖,流遍四肢百骸。
那是一种极有规律的、低沉的震颤,频率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却又清晰得如同擂鼓。
她下意识地将另一只手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腕脉上——心跳的搏动,竟与桥身的震颤惊人地一致!
仿佛这座桥,成了她身体的延伸,正在与她一同呼吸,一同心跳。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更远处,从梁木的空腔深处,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沙沙”声。
那声音沉稳而富有节奏,不疾不徐,像极了……像极了三年前无数个深夜,傅承砚在书房处理文件时,他惯用的那支钢笔,在纸张上划过的声音。
那是她曾经最熟悉的、也最憎恶的催眠曲。
它代表着他的世界与她的世界,永远隔着一扇紧闭的门。
而现在,他竟将这声音,刻进了整座山的骨血里,变成了只为她一人奏响的交响。
苏晚卿的眼眶微微发热,却又在瞬间被她逼了回去。
她没有言语,只是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把小巧的黄铜标尺,在桥栏底部一处不甚起眼的角落,用力划下了一道极浅的刻痕。
旁边,她用指甲掐出三个小字:“此处振幅最大。”
做完这一切,她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完了剩下的半程。
当晚,月色如水。
傅承砚如往常一样,在所有工人撤离后,独自一人巡视着他的“作品”。
他走得比苏晚卿更慢,每一步都像是在膜拜。
当他走到桥心,目光触及那道崭新的黄铜刻痕和那三个小字时,他高大的身躯猛然一震。
她发现了。
她什么都懂。
一种夹杂着狂喜与恐惧的战栗席卷了他。
他像个终于得到老师批改作业的孩子,在那道刻痕旁蹲下,凝视了良久。
随即,他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取出一个外观酷似医用听诊器的特制仪器,将拾音头紧紧贴在主梁之上。
显示屏上,一道道复杂的震动曲线开始生成、记录。
他将白天所有过桥者的脚步震动数据一一调出对比,很快便发现了一个让他呼吸都为之停滞的秘密——
只有苏晚卿的波形,那独一无二的、缓慢而沉静的节奏,才能激发整座桥的“二次共振”。
其他人的脚步,只能让桥体产生物理性的微幅震动。
而她的脚步,却能唤醒那些沉睡在共鸣箱里的茶籽与瓷珠,让它们以一种特定的频率和谐共鸣,进而带动整座桥的结构,产生一种近乎生命的“和鸣”!
他不是在建桥,他是在为她的灵魂,打造一个独一无二的共鸣腔。
傅承砚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连夜冲回临时搭建的工房,在无数张力学模型图纸上疯狂演算。
天亮之前,他已经确定了三个全新的关键节点。
他取来三个巴掌大小的特制微型陶瓮,里面分别装填了不同粒径、经过精密称量的焙火茶砂,小心翼翼地嵌入了那三处节点的空腔之中。
他要调节声波的反射角度,他要让她的每一步,都像一颗投入幽静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能清晰无误地扩散至整片山体。
几天后,沈知节又带着那群特殊儿童来做感官训练。
一个被诊断为重度听力受损的小女孩,平日里对任何声音都毫无反应,此刻却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嗡嗡作响的桥面,用含混不清的语调对身旁的特教老师说:“阿姨……说……慢……一……点。”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愕地愣住了。
沈知节最先反应过来,他立刻打开手机的专业录音软件,对准桥梁开始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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