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为这世间所有沉默的生命,立一部前所未有的“声谱”。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在她那片沉寂已久的心田中破土、疯长。
她将这个计划命名为——“茶音”。
摒弃一切现代科技的捷径,苏晚卿选择了最原始、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
她拒绝了团队提出的高精度拾音器和频谱分析仪,只要求最简单的三样东西:特制的薄蜡板,一支尖端镶嵌着陨铁的铜笔,以及她自己的一双耳朵。
每日寅时,天色未明,当第一缕山风拂过茶山,她便已孤身一人,立于不同海拔的茶树之下。
她会侧过脸,将耳朵轻轻贴在最鲜嫩的一片叶脉上,屏息凝神,在万籁俱寂中捕捉那因风动而产生的、凡人无法听闻的细微振动。
而后,凭借着肌肉记忆与绝对音感,她用那支沉重的铜笔,在温热的蜡板上迅速刻下一道道深浅不一、曲折回环的刻痕。
那是茶叶的语言,是风的笔记,是这座山脉最隐秘的心跳。
团队的成员对此无法理解,甚至觉得宗师此举近乎一种行为艺术,毫无科学根据。
但无人敢于质疑,只能默默地为她准备好每日所需的蜡板,并在日出后将其回收,存入恒温档案室。
第三日清晨,苏晚卿照例取回前一夜的记录。
当她的指尖拂过那张刻满了细密纹路的蜡板时,动作倏然一顿。
在蜡板的右下角,有一圈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修正刻痕。
前夜山风急促,有几段高频振动被风啸声掩盖,她在记录时留下了几处断点。
而此刻,这些断点竟被完美地补全了。
那笔触,沉稳、精准,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道,落笔与收尾的微小弧度,是傅承砚在绘制精密工程图时,独有的、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她的心,如被投入一颗石子的古井,涟漪无声地扩散。
他不仅跟上了她的脚步,甚至……走到了她的思维之前。
苏晚卿没有声张。她只是将那块蜡板小心地包裹好,单独存放。
次日,她故意只记录了半张蜡板,并将这块残缺的记录,藏在了半山腰一处极不起眼的岩石凹槽内,上面盖着几片伪装的枯叶。
黄昏时分,她悄然返回,取回了那块蜡板。
残缺的部分,已经被一笔不差地补完。
蜡板旁边,还静静地放着一个用透气麻布制成的小香包。
她解开系带,里面是十几片色泽莹白、形态完整的干燥花瓣。
是“雪魄”。
这种只在傅氏祖宅后山那片极寒之地生长的珍稀兰花,花期极短,落地即化。
而眼前的花瓣,却通过复杂的低温脱水工艺,被完美地保存了盛放时的姿态与那一缕清冽的幽香。
香包上,附着一张小小的硬质标签,上面用碳素笔写着一行冷静克制的小字:
“雪魄落花时,振动频率恒定。可作高频声谱校准参照物。”
苏晚卿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冰凉滑腻的花瓣,一股极细微的电流从指尖窜上心头。
他懂。
他不仅知道她在做什么,更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他甚至已经开始为她的“茶音计划”,构建起了底层的逻辑框架和标准体系。
这份“匿名支援”,已远非简单的帮助,而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共振。
良久,她将香包小心收起,回到研究中心。
当晚,在核心数据库的档案索引中,她亲手录入了一个新的条目:
编号:F07。
类别:核心标准参照物。
内容:雪魄兰花物理样本及对应声谱数据。
权限:所有团队成员均可调阅。
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指向。
这是她第一次,用一种公开而又隐秘的方式,将他的存在,刻入了她全新的世界。
几天后,沈知节带着他“共生疗愈中心”的一群孩子,来到茶山进行自然体验课。
孩子们对苏晚卿的“听叶”行为充满了好奇。
“苏老师,小树叶真的会说话吗?我们怎么听不懂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仰着脸,好奇地问。
苏晚卿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
山林间一瞬间静了下来,只有风声和鸟鸣。
忽然,从不远处的另一片山坡上,传来了一阵极富规律的“笃、笃、笃”的敲击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
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临时养护员。
他手中握着一柄长长的茶锄,正用锄柄的末端,不轻不重地叩击着山路边的不同岩体,似乎在测试着什么。
苏晚卿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浅笑。
她柔声对孩子们说:“你们听,那是什么声音?”
“是啄木鸟吗?”
“不对,是有人在敲石头!”
苏晚卿引导道:“现在,再仔细听听风吹过你们身边这棵小茶树的声音,对比一下,有没有觉得它们很像一对在唱歌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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