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纤长的手指,如月光下初绽的白茶,轻轻拂过那张浸透了他血与傲骨的纸。
那张纸,曾是他最后的尊严与最卑微的乞求,是他耗尽心血刻下的枷锁,妄图将两人的未来重新捆绑。
然而,苏晚卿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片飘落的枯叶。
万众瞩目之下,她没有撕毁,亦没有珍藏。
她素手一招,林工立刻会意,恭敬地捧来一只古朴的青瓷瓮。
苏晚卿接过那张薄如蝉翼的血书,在傅承砚骤然收紧的瞳孔中,动作轻柔地,甚至带着几分茶艺师特有的优雅,将它投入瓮中。
“哗啦——”
清冽的山泉被她亲手注入,瞬间浸透了那暗红色的字迹。
“我承认,过去三年……”那一行行他用血写下的忏悔,在他眼前,开始模糊、晕染,像一场被水冲刷的噩梦。
傅承砚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颤,下意识想上前阻止,喉咙里却像被灌满了滚烫的铁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晚卿将那只青瓷瓮,安放于石坛中央,那个曾滴落他雕像之血的凹槽之上。
她没有点火,却有地热沿着预设的管道缓缓升温,开始慢煮这一瓮特殊的“茶”。
“这纸上的字,是他跪了七天七夜,用血写下的承诺。”苏晚卿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她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傅承砚那张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上,“我不收,也不毁——”
她顿了顿,红唇轻启,吐出石破天惊的后半句:
“我用它来养一盏茶。”
全场死寂。
所有人,包括沈知节和林工,都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们见过她冷漠,见过她决绝,却从未见过她用如此残酷而诗意的方式,去消解一个男人最彻底的臣服。
这是比当众撕毁更甚的羞辱,是比不闻不问更深的漠视!
她将他的血骨、他的忏悔、他自以为是的救赎,当成了一味无关紧要的茶饮,一件可以随意烹煮的死物!
傅承砚的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
他想说什么,想乞求,想嘶吼,可对上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了穿心而过的利刃,将他钉死在原地。
他只能站着,像个被公开行刑的囚徒,看着自己的心血在水中慢慢化开。
茶汤渐沸,瓮口开始蒸腾起袅袅白雾。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雾气中,血的腥甜与茶的清苦诡异地交织在一起,不再是单纯的白色,而是凝成了一道如梦似幻的淡紫色雾影。
雾影翻涌,竟隐约浮现出两个模糊的剪影——那是多年前,在老宅桂花树下,他拥着她,她靠在他肩头,共看一本书的模样。
旧日的温柔,此刻成了最锋利的讽刺。
人群之外,沈知节悄然靠近林工,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说……她这样,是真的能放下吗?”
林工黝黑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摇了摇头,目光如炬:“不是放下,是把痛,炼成了火种。”
他微微侧头,用下巴指向远处山坡上,一个正在调试自动灌溉系统的年轻技工。
那人汗流浃背,动作笨拙而认真。
“看到他了吗?以前是傅总信息安全部的核心成员,就是他带队非法监控了苏小姐整整一年。”林工的声音沉静有力,“苏小姐接手这里后,没开除他,也没降他薪,只是把他从顶层写字楼,调来跟我们一起修水管、种茶树。前天,他自己递了辞职信,说对不起这份工资,但苏小姐没批。”
沈知节一怔。
“她说,辞职太容易了。”林工继续道,“什么时候他亲手种下的茶苗,能开出第一朵花,什么时候他才算真正吃掉了心里的魔。”
沈知节顺着他的话音,看着那一张张或敬畏或复杂的面孔,心中豁然开朗。
她没有原谅任何人,却给了所有人一条自我救赎的窄路。
他心头巨震,忽觉袖口传来一阵微湿的凉意。
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无意识地捏破了口袋里随身携带的消毒药棉包。
那是他在医院里养成的习惯,每当面对那些独自在走廊里为病危孩子哭泣的母亲时,他都会下意识地捏紧药棉,用那刺鼻的酒精味,来强行压下自己翻涌的无力感。
原来,他也一样。
次日正午,钟声响起。
傅承砚依旧准时出现,可石坛之上,苏晚卿却并未现身。
他心头一紧,一种比过去七天更甚的恐慌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林工领着一队人,不疾不徐地在通往茶山的步道上,铺开了一张极长的原木桌案,依次摆上了二十四只白瓷空盏。
苏晚卿终于出现,她换了一身素雅的白麻茶服,长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清冷如画。
她没有看傅承砚,而是对着山道两旁闻讯而来的众人,朗声宣布:
“今日,不开坛陈述,只开‘听声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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