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芒,是淬炼过血泪的冰,亦是燃烧过骨骸的火。
它在苏晚卿的眼底亮起的下一秒,便化作一道不容置喙的命令。
“林工。”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火的利刃,瞬间刺破帐篷内沉闷压抑的空气。
满脸写着悲壮与担忧的林工猛地回头:“老师,您有什么吩咐?”
苏晚卿的目光穿透雨幕,精准地落在云顶“归尘碑”正对面的那座荒芜山巅上。
“在那里,”她抬起纤细的手指,遥遥一指,“再立一块碑。”
林工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再……再立一块?”
“形制、尺寸、材质,与‘归尘碑’完全相同。”苏晚卿的语气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冰冷而决绝,“唯一不同的是,碑面朝向,与它相反。我要它们,永世对望。”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沈知节的眉头也紧紧锁起。
那是傅承砚用半生心血、用无尽忏悔铸就的丰碑,象征着“你走后,我成了路”。
苏晚卿此举,是要做什么?
模仿?
还是挑衅?
林工嘴唇翕动,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老师,恕我愚钝……这……何必再造一个?”
苏晚卿缓缓收回目光,落在自己那双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手上。
“有些话,不能只让一个人背着。”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如山岳,“有些路,也不能只让一个人跪着走完。”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无人能懂。
但那话语里的寒意与决然,却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命令下达,工程队顶着风雨开始了新一轮的勘探与准备。
而从第二天起,一个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场景,成了这片山谷中最固执的风景线。
苏晚卿,这位被所有人尊为宗师的女子,每日清晨,都会亲自背起一块特制的砖石,从营地出发,一步一步,走过那条湿滑泥泞的山路,登上对面的山巅。
那些砖石,并非凡品。
每一块,都在烧制时掺入了她亲手碾碎的茶渣灰烬。
第一块,是他们婚礼那天,她敬他时,他却视而不见的“合卺茶”。
茶灰苦涩,带着未亡的期盼。
第七块,是她流产那晚,血泊中浸泡过的“安胎茶”。
茶灰腥甜,刻着彻骨的绝望。
第三十块,是签下离婚协议时,落在纸上的“诀别茶”。
茶灰冰冷,再无一丝温度。
第九十九块,是他们在雪山重逢时,她为他煮的那杯“暖身茶”。
茶灰淡漠,只余下客套的疏离。
她就这么日复一日,将他们之间那些或甜蜜、或痛苦、或死寂的瞬间,碾碎成尘,再熔炼成碑,一块一块,亲手背负到他视线的尽头。
她不言不语,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平稳,仿佛背负的不是沉重的石块,而是一个必须亲自完成的、神圣的仪式。
山巅的碑体在她的沉默中一日日垒高,而对面云顶石碑裂缝前那个跪伏的身影,也一日日被风雨侵蚀得更加消瘦。
傅承砚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仿佛已经成了一尊真正的石像,与那座山、那块碑,融为一体。
新碑落成的那个夜晚,月华如水。
苏晚卿独自一人,携着一套完整的茶具,登上了山顶。
她没有看对面,只是在崭新的石碑前铺开茶席。
焚香,净手,温杯,布器。
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于道的虔诚与肃穆。
万事俱备,她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茶牌。
那是他留下的,正面刻着“晚卿”,背面是她后来亲手刻下的两个字——“同归”。
她伸出手,将这枚茶牌,轻轻嵌入新碑基座一个预留的凹槽中。
严丝合缝。
就在茶牌完全嵌入的刹那,异变陡生!
原本在两座山峰之间汹涌翻滚的云海,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中间猛地劈开!
一道沛然的光带,从云层底部喷薄而出,如同一座横跨天堑的璀璨光桥,精准无比地连接了两座石碑的中心!
营地里,正在分析气象数据的沈知节猛地站起,死死盯着屏幕上这不可思议的景象,喃喃自语:“不可能……是逆温层光学奇迹!但……但怎么会这么精准?”
他不知道,苏晚卿在指挥立碑之时,早已算准了傅承砚当初为了改变局部气候、滋养茶树而布下的十二根引雷石桩的磁场节点。
她立下的,不是碑,而是阵眼。
是她,亲手引爆了这场他早就埋下的“奇迹”。
光桥之上,苏晚卿神色平静,开始泡茶。
取水、煮水、置茶、冲泡、分杯……七道工序,行云流水,完美得如同教科书。
茶香在清冷的山风中弥漫开来,带着一股决绝的凛冽。
然而,她泡了一道又一道,却始终未曾斟满任何一杯。
她只是在不断地重复,重复着这套他早已刻在骨子里的动作。
直到东方既白,第一缕晨曦刺破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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