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下的土地,坚实而温热,仿佛还残留着他离去时的体温。
这趟归尘之路,来时是为寻一个答案,看清一段过往;此刻,她要亲手走完最后一程,不是为了告别,而是为了新生。
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在她心中悍然成型。
回到营地,苏晚卿面对围拢上来的队员,声音不大,却字字如磐石掷地,在死寂的空气中砸出巨响:“所有人原地休整,明日随林工带领的大部队,按常规路线下山。我,独自一人,重走归尘道。”
“什么?!”沈知节第一个失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平日温润的眼眸此刻写满了惊骇与不解,“晚卿,你疯了吗!此道机关重重,上山已是九死一生,你为何要独自下山再走一遍?你的手伤还没好!”
林工黝黑的脸膛涨成了猪肝色,急得直摆手:“老师!万万不可!这归尘道是单向激活的,上山的步频和下山的节奏绝不可能相同!而且,傅总……傅先生布下的那些预警和防护,都是针对上行路径的,逆行回去,等于把自己置于一个完全未知的险境!”
苏晚卿没有挣脱沈知节的手,只是垂眸,目光落在两人交握之处。
她反手,用自己尚完好的那只手,轻轻覆盖住他的,掌心温热,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
“知节,谢谢你。但你忘了,这条路,是他用我的节奏修筑的。”她平静地抬起眼,看向那条蜿蜒而下的隐秘山道,“那么,我就该用他的方式,走回去。”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被体温捂得温热的银杏叶,叶片脉络间,嵌着细如发丝的金线,在夕阳余晖下流转着璀璨的光。
那是她涅盘的信物,也是他们之间无声的契约。
她将那片叶子,轻轻置于归尘道下行的第一级石阶起点。
话音未落,她已然脱去登山鞋,赤足踏上了冰冷粗粝的石面。
她没有回头,只是举起了手中的乌木茶针,对着脚下的石阶中心,轻轻一叩。
“叩。”
一声清越的回响,如凤鸣,如龙吟,与上山时沉闷的脉搏声截然不同。
只听“嗡”的一声,整条归尘道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被这声轻叩彻底唤醒。
石阶与石阶之间的缝隙,竟透出淡淡的荧光,将下山的路勾勒成一条流光溢彩的星河!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眼前的景象,已然超出了他们对物理和工程学的所有认知。
“我明白了……”林工喃喃自语,眼中满是震撼,“上山的路,他用的是老师您摇动茶篓的频率,是‘生’的律动。而下山……下山是归于沉寂,他用的,是他自己心脏在极致痛苦下压抑的跳动!”
苏晚卿没有言语,只是循着那光带,一步步往下走。
茶针每一次敲落,都精准地叩在与上山时完全相反的共鸣点上。
他曾用她的心跳铺就来路,她便用他的心跳,踏上归途。
行至半山腰,那处曾由茶牌开启的隐蔽栈道早已闭合。
前路,是三阶看似平平无奇的石板。
苏晚卿的脚步在第三阶石板前停下。
下一秒,那石阶毫无预兆地轰然向下塌陷,露出一个深不见底、黑得令人心悸的岩隙!
“晚卿!”沈知节在山顶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呼。
然而,苏晚卿的脸上没有半分惊慌。
她几乎是在石阶塌陷的同一瞬间,身体便如一片羽毛般顺势而下,在坠落的刹那,手肘精准地向侧后方一顶,整个人竟不可思议地滑入了岩壁上一道仅容一人蜷缩的狭窄暗槽!
那正是傅承砚在云顶那本手抄《茶经》的批注中,用极小的字提到过一笔的“断骨梯”——他勘探此路时,为应对突发塌方,强行在岩体内部开凿的求生通道。
他写道:“此梯非人能过,入之,需断骨般的柔韧与舍弃呼吸的决心。”
暗槽内,空气稀薄,一片死寂。
苏晚卿蜷起身子,将头深深埋入膝盖,闭上双眼,放缓了所有呼吸。
她没有试图去寻找光亮,而是将全部心神沉淀于耳。
这是茶人听水之法。
一沸、二沸、三沸,水由静而动,气流的变化,在极致的安静中会被无限放大。
她静静地听着,感知着这封闭空间内,唯一那一丝微弱气流的走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缺氧带来的昏眩感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她意识即将模糊的前一刻,指尖终于在岩壁尽头,摸到了一个冰冷的、环状的凸起。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外一拉!
“轰隆——”
岩壁开启,新鲜的空气涌入,她整个人从暗槽中滚落出来,重重摔在下方的石阶上。
手掌在粗粝的岩石上擦过,瞬间撕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汩汩涌出。
血滴落在石阶上,迅速渗透。
奇异的是,那血迹并未散开,反而像被无形的引导般,与岩缝中早已干涸的、一片片铁锈红的痕迹,精准地连成了一条蜿蜒的线。
苏晚卿的瞳孔骤然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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