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将两人之间的青石板照得一片雪亮。
那条轻飘飘落在地上的旧茶巾,像一道横亘在过往与此刻之间的苍白界碑。
傅承砚的喉结剧烈滑动,他那双曾睥睨商海、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只剩下被烈火焚烧过后的灰烬,盛满了孤注一掷的卑微。
“明天,茶会……能加我一个吗?”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哀求的颤抖。
这已不是询问,而是在乞求一个踏入她世界的资格。
苏晚卿沉默着,那双清冷如古井的眸子深处,裂缝在无声地蔓延。
许久,她终于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嗯。”
一个字,轻得仿佛随时会被夜风吹散,却如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傅承砚死寂的心上。
他僵硬的身体瞬间一松,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看到她弯腰,拾起了地上那方茶巾,却并未还给他,而是与她从母亲遗物箱中找出的那条一起,并排叠好,放入了她带来的那个素白陶罐中。
两条茶巾,一段错认的过往,一段被他深藏的执念,如今终于在同一个容器里,归于沉寂。
她盖上罐盖,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去,清冷的背影很快融入了山道的夜色里。
傅承砚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月上中天,山风刺骨,他才缓缓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轻轻触摸她刚刚站立过的那片青石板。
冰凉的触感,却仿佛还残留着她一丝若有似无的体温。
次日午后,烬归堂的茶寮里一片静谧。
苏晚卿正在指导新一批的学员辨识茶汤入喉后的“回甘层次”。
她一袭素色茶服,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神情淡然专注,仿佛世间万物,只余眼前这一盏清茶。
茶寮的竹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是傅承砚。
他换下了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穿着最普通的棉麻衬衫,身影里再无半分昔日的凌厉与高傲,只剩下一种洗尽铅华的沉静。
学员们纷纷侧目,却被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逼得不敢多言,只得重新将目光投向苏晚卿。
苏晚卿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并未察觉他的到来。
傅承砚也不言语,只是安静地走到茶席旁,在她身侧一米开外的位置站定,像一尊沉默的望妻石。
一泡茶尽,学员散去,茶寮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傅承砚这才缓缓上前,摊开手掌。
一枚款式古朴的素圈婚戒静静躺在他的掌心,戒面因常年摩挲而带着温润的光泽。
正是当年他亲手设计,却又因那可笑的猜忌与傲慢,故意藏在茶叶盒底层,从未让她戴上的那一枚。
他没有开口求她戴上,也没有说任何乞求原谅的话,只是将那枚戒指,轻轻地、郑重地放在了她面前的茶盘边缘。
那姿态,不是施予,而是奉上。
奉上他迟到了三年的真心,和早已被碾碎的自尊。
苏晚卿的目光在那枚戒指上停留了片刻,随即面无表情地提起桌上的紫砂壶,一道滚烫的沸水自壶嘴倾泻而出,精准地浇淋在冰冷的戒面上。
“刺啦——”
一声轻响,一缕白雾蒸腾而起,模糊了戒指的轮廓,也模糊了傅承砚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
水雾散尽,她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端至唇边,轻啜一口,声音清冷如旧。
“这道茶,叫‘断执’。喝下去,就不想再回头了。”
说罢,她伸出纤细的指尖,将那枚滚烫的戒指,缓缓推回到他的面前。
动作决绝,没有半分留恋。
“傅承砚,”她终于叫了他的全名,语调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要的不是复合,是你无法承受,我从未真正属于过你。”
这句话,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他所有卑微乞求背后,那层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于极致占有欲的偏执。
傅承砚僵立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指一寸寸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骇人的惨白。
他看着那枚被她“洗礼”过的戒指,终究,没有再碰一下。
不远处的百年老茶树下,林工正带着徒弟修复被白蚁侵蚀的围栏。
他耳力极好,茶寮里的动静虽轻,却一字不落地钻入他耳中。
他听见傅承砚那几乎碎裂的声音再度响起:“苏晚卿,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重新去登记。”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久到林工都以为她不会再回答。
而后,是她平静无波的声音:“你以为法律能证明什么?三年前那张纸没留住你的心,今天这张,就能吗?”
“砰!”
林工手中的锤子重重落下,将一根木桩深深钉入泥土。
他低下头,避开徒弟探寻的目光,翻过手中的施工图,在背面用粗粝的铅笔写下一行字:
【真正的归属,不在民政局,而在一个人愿不愿意为你,改掉那些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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