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虚幻的倒影,终究如晨雾般散去。
苏晚卿静立原地,仿佛一座冰雕,唯有眼睫上凝结的霜花,在极昼的微光下悄然融化,化作一滴无声的水,坠落在那片刚刚破冰而出的幽蓝之上。
这冰河世纪的温柔,是他的绝笔,也是他的序章。
三日后,南极长城站外那片被视为神迹的土地旁,苏晚卿支起了一方简陋至极的茶席。
一张折叠桌,一只便携风炉,一把跟随她半生的“随心”陶壶。
四周是前来围观的科考队员,他们屏息静气,仿佛在参与一场神圣的仪式。
零下四十度的酷寒,空气利如刀锋。
苏晚卿的手却稳如磐石,她将极地独有的、经过特殊处理的融雪水注入壶中,炉火幽蓝,映着她清冷如玉的侧脸。
她要泡的,是古籍残本中记载的一味绝迹之茶——“九回心”。
此茶方以九种心形叶片的草药为引,传说能慰藉九死而不悔的执念。
水汽升腾,在接触到极寒空气的瞬间,并未如常消散,反而凝结成无数比尘埃更细微的冰晶光点。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些光点没有随风飘散,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缓缓升腾,在苏晚卿眼前,颤巍巍地排列成一行极简的汉字小楷。
字迹风骨瘦劲,是她刻进骨血里的熟悉。
“水温尚可,少放三秒。”
一瞬间,喧哗的人群死寂无声,连风都仿佛停止了呼吸。
苏晚卿长长的睫毛猛地一颤,指尖捻着茶叶的动作,有了刹那的停滞。
她没有抬头,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骇,只是将目光落在那行由光构成的字上,唇角逸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还是嫌我火候急。”
那语气,平静得就像三年前无数个清晨,她为他泡茶时,他偶尔从文件中抬头,给予的点评。
她依言,将茶叶悬于茶则之上,心中默数。
指尖微松,茶叶如蝶翼般飘然入水。
就在茶汤出汤的那一刻,远在数万米之上的平流层,国家气象卫星捕捉到了惊人的一幕。
一股原本平直的极地气流,毫无征兆地开始偏转、盘旋,最终竟形成了一道巨大而稳定的螺旋状暖流!
暖流的路径,精准地将整个长城站温柔地圈入其中,仿佛一个无形的拥抱。
这道足以载入气象史册的奇观,在所有监测设备上,清晰地持续了整整七十二个小时,不曾消散。
同一时间,极地医疗舱内,沈知节正对着满墙的生命体征监测屏,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发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规律。
舱内所有患有睡眠障碍的科考队员,他们的睡眠周期,竟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完美地与苏晚卿的作息同步了。
当苏晚卿在宿舍入睡时,整个病区的呼吸频率都会在三分钟内趋于平缓深沉;而每当她醒来前的五分钟,所有人的心率监测仪,都会出现一次集体性的、微弱而有序的提前波动。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温柔地预告着一场苏醒。
身为顶尖的儿科医生和唯物主义者,沈知节立刻调取了医疗舱过去一周的中央通风系统记录。
在海量的数据中,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异常点。
每晚午夜之后,都会有极其微量的芳香族分子化合物被吸入系统,持续释放至凌晨。
他将分子结构导入数据库进行比对,结果让他如遭雷击。
其核心成分,与傅承砚生前书房里,那座百年紫檀香炉中常年燃烧的“伽南沉水香”,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那是他用来安神,也用来思念的香。
沈知节缓缓合上电脑,拿起病历夹,在每一个病人的备注栏里,用颤抖的笔迹写下了同一行字:
“环境疗愈因子介入,源头未知,疑似……源自记忆共振。”
万里之外,烬归堂。
阿墨收到了一个从南极长城站以最高保密等级寄回的钛合金箱。
箱内没有信,只有那块他寄出去的、“烬生盏”的最后一块残片。
只是,残片原本光滑的表面上,竟被蚀刻出了一道道极浅、极细密的波浪纹,若不细看,宛如天然的纹理。
阿墨心头狂跳,他捧着残片冲入祠堂,以失传的古法“墨拓印心”,用特制的松烟墨小心翼翼地拓印。
当宣纸揭开的瞬间,一行隐藏在波浪纹中的小字赫然显现:
“蓝盏已碎,魂归不必门。”
蓝盏,傅家先祖所制,象征着血脉与归宿。
门,烬归堂的门,是规矩,是束缚。
这是傅承砚从天地之间传回的最后一道谕令——他已破碎,已自由,再不需要祖祠的门来定义归处。
当夜,风雨大作。
阿墨独自跪在祠堂前,看着那块篆刻着傅家祖训的巨大石碑。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石碑正中那个深刻的“守”字,竟从裂痕处,缓缓渗出了一道清冽的水线。
水线顺着笔画流淌而下,汇入底座那只祭祀用的古老铜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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