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被天火焚烧过的台地,焦黑的土壤上,至今仍散落着当年医疗运输车队翻覆后留下的金属残骸。
每一寸土地,都曾被傅承砚的脚步丈量过,被他滚烫的汗水浸润过。
这里,是他以凡人之躯,对抗死神的最后战场。
苏晚卿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焦岩上跪坐下来,动作轻缓地从布包中取出那只小巧的随身陶炉。
引火,煮水,一举一动都带着茶道宗师特有的沉静与韵律,与周遭荒芜惨烈的环境形成一种诡异而和谐的对峙。
她煎的是一壶“松风涧”,茶汤澄澈,香气清冽,如山间长风,能涤荡人心。
第一遍注水,洗茶,茶香初醒。
第二遍注水,出汤,汤色金黄。
然而,当她提起水壶,准备第三次注水时,指尖却猛然一顿。
她凝视着盏中舒展沉浮的嫩绿叶芽,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画面——那个向来高高在上、矜贵自持的男人,就是在这片土地上,顶着近四十度的高烧,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固执地挨个帐篷巡诊,用沙哑的声音安抚着每一个绝望的病患。
那时的他,眼中没有算计,没有冷漠,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执着。
指尖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一滴滚烫的水珠落在手背,带来一阵刺痛。
苏晚卿回过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口气息在冷冽的山风中化作一缕白雾,瞬间消散。
她没有再继续冲泡,而是端起那只盛着第二道茶汤的“烬生盏”,缓缓起身,走到一块龟裂最严重的地表前。
她倾斜盏口,将整盏澄澈的茶汤,一滴不剩地倾倒于焦土之上。
“你喝不到的这杯,”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仿佛在与一个看不见的灵魂对话,“就当是我还你的。”
还你当年不眠不休的奔波,还你以身犯险的执念,还你……那份她迟到了太久才读懂的,藏在冰山之下的温柔。
话音落下的瞬间,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琥珀色的茶液渗入干裂的土层,在正午烈日的暴晒下,竟没有丝毫蒸发的迹象。
相反,那片被浸润的土地,形成了一圈清晰无比的湿润环痕,颜色比周围的焦土深沉了数倍,如同一个烙印。
七日后,就在那道环痕之内,九株纤细的幼苗破土而出。
它们的茎秆笔直,叶片却呈现出一种极为罕见的螺旋形态,盘旋而上,透着一股顽强扭转、向死而生的力量。
这,与苏晚卿压箱底的那本孤本《茶疗手记》中记载的,早已灭绝的传奇植株“续命引”,分毫不差。
与此同时,北疆新落成的“根系计划”医疗站内,一片恐慌。
“沈主任!不好了!药库出事了!”
沈知节闻讯赶到,只见恒温恒湿的药库里,所有精心炮制、用以安抚新生儿神经的“安夜引”药材表面,竟一夜之间爬满了诡异的蓝色菌斑,如同附上了一层幽蓝的霜。
“是污染!肯定是空气净化系统出了问题!”年轻的药剂师脸色惨白,“这批药材价值上千万,全……全都废了!”
沈知节却异常镇定。
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取下一份样本,快步走向检验室。
在显微镜下,他看见了令他毕生难忘的景象——那蓝色菌丝的基因序列,与兰根共生体的基因序列竟有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的匹配度!
非但没有毒性,反而与“安夜引”的药性完美融合,形成了一种全新的、能量稳定性增强了三倍以上的复合体。
更让他感到头皮发麻的是,当他将菌丝放入大型培养皿后,菌落蔓延的路径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在二十四小时内,精准地复刻出了一幅地图,一条蜿蜒而清晰的巡诊路线!
那正是傅承砚生前最后一个月,在北疆雪域高原上,一步一步走出来的生命轨迹。
沈知节久久地伫立在培养皿前,眼眶泛红。
他没有下令清除,反而亲自封存了这批“被污染”的药材,在标签上郑重写下新的名字——“蓝迹引”。
并在附注中留下一行字:“有些药,是病人等来的;有些,是医生留下的。”
清明祭扫归来的阿墨,在踏上烬归堂祠堂门前的第一级石阶时,脚步蓦地顿住。
石阶的正中央,静静地摆放着一只空盏。
那瓷器釉面布满冰裂纹,却被精心地拼合修复,正是当年苏晚卿遗落在听松桥畔,被傅承砚悄悄收起所有碎片的“烬生盏”。
此时,盏内空无一物,唯有那些修复的裂纹间,渗出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湿气。
阿墨的心猛地一跳,他颤抖着双手,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圣物,将那只空盏捧入室内。
用最柔软的棉布小心翼翼地烘干后,他惊愕地发现,盏底竟沉积着一层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薄泥,是西南山脊特有的红壤。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连夜调取了最新的遥感卫星图谱,将坐标锁定在那片他从林工口中得知的,传闻中苏晚卿曾驻足过的荒芜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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