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浓得像一碗化不开的牛乳,将整个烬归堂遗址温柔包裹。
没有长枪短炮,没有喧嚣人声,只有九名从全国各大试点区选拔而出的青年代表,他们穿着最朴素的工装,胸前佩戴着统一的兰草徽章,如同九尊沉默的雕像,在编号为“壹”的归藏瓮前静静肃立。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与青草气息,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拉成了细长的丝线,安静到能听见雾气凝结成露,从叶尖滴落的声音。
“嗒、嗒、嗒……”
一阵清脆而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刺破了这片极致的宁静。
苏晚卿的身影从浓雾深处缓缓走出,她依旧是一袭月白色的茶服,素净得不染纤尘,却比任何华服都更显庄重。
她手中,正握着那把通体漆黑、顶端嵌着“烬生盏”碎片的昆仑墨玉取土匙。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九位代表,微微颔首,随即缓步走向那片被无数兰根温柔盘踞、早已看不出任何伤痕的土地。
这里,曾是她和傅承砚永失所爱的手术坑。
她没有立刻开瓮,而是从随行的阿墨手中接过三支清香,亲自点燃。
她没有跪拜,只是弯下腰,将那三缕青烟,郑重地插入了土坑最中心的位置。
烟缕笔直地升腾,诡异的是,周遭的风在这一刻竟完全静止,整片山林的万千树叶都仿佛屏住了呼吸,齐齐低垂,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默哀。
苏晚卿闭上双眼,唇瓣轻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也仿佛说给这片天地听:“今天不为追忆,只为证明,苦根也能生甜芽。”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她举起手中的取土匙,那枚“烬生盏”的残片在晨光熹微中闪过一道温润的光泽。
匙尖没有丝毫犹豫,轻轻触碰在“壹”号归藏瓮的封泥之上。
“咔——”
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坚固的封泥应声裂开一道发丝般的缝隙。
下一秒,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幽香,如同一只无形而温柔的触手,从那缝隙中猛地探出,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一直面无表情的阿墨,都在闻到这股香气的刹那,浑身剧震。
这气息……竟与当年苏晚卿初创“安神引”时,第一炉茶汤煎煮至沸腾那一刻的味道,分毫不差!
那是独属于她,用以抚慰世间一切创伤的慈悲之味。
千里之外,西南边陲的“移动茶舱”内,沈知节正双眼赤红地盯着面前十几个分屏监控。
作为“百年茶祭”的医疗后援总负责人,他负责实时监测计划对全国范围内特殊病患群体的生理影响。
就在京市开瓮的那一刻,他面前的主控数据流瞬间被一片奇异的波形图刷屏。
“报告!全国十二个站点,共计十七名曾经历严重创伤性流产的女性患者,在同一时刻脑波同步进入深度α波状态!生命体征趋于完美平稳!”助手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变了调。
这简直是医学奇迹!
没有任何药物和物理干预,仅仅是一场远方的仪式,就达到了顶级心理治疗师都难以企及的集体疗愈效果。
然而,更让沈知节魂飞魄散的,是来自三号茶舱的音频警报。
那是一个三岁的自闭症患儿,入院以来从未开口说过一个字。
此刻,他却在睡梦中,用一种极为清晰的、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沉稳语调,喃喃自语:“妈妈,蓝衣服叔叔说……你可以笑了。”
沈知节猛地调出这段录音,双手颤抖着进行声纹比对。
系统飞速运转,最终的匹配结果让他如遭雷击——这句童语的核心音频频率,竟与傅承砚三年前在一次边境巡诊中,对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进行安慰时,被偶然录下的一段未公开录音,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仿佛那个早已消散的灵魂,借由一个稚嫩的孩童之口,跨越生死,递来了他的温柔。
沈知节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他迅速将这段音频从公共数据库中剥离,加密后存入私人硬盘,文件命名只有六个字:春天来的信号。
烬归堂遗址,人群的末端。
阿墨静静地站着,手中的那串佛珠捻得飞快。
当那股熟悉的“安神引”香气袭来时,他手中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低头,骇然发现,那颗由老梅树树脂凝结而成的琥珀色珠子,此刻竟微微发烫,仿佛有了心跳。
一滴比露水更加晶莹的液体,正从珠子表面缓缓渗出,然后悄无声息地滴落在他脚下的泥土里。
液体坠入草丛,瞬间消失。
阿墨鬼使神差地蹲下身,拨开草叶。
他看见,被那滴“眼泪”浸润过的地方,几片新生的嫩草叶竟以一种绝不可能自然形成的方式,勾勒出了两个交叠的姓氏轮廓——苏、傅。
大地,用自己的方式,学会了书写。
阿墨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只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已写好、却从未打算寄出的信,走到已被永久封存的祠堂前,小心翼翼地从门缝中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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