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前夕,积雪消融,万物萌动。
苏晚卿率领中华茶疗研究院的弟子们,开始了对全国“茶医驿站”的年度回访。
她不再是那个困于一隅愁城的女子,而是行走的茶道图腾,她的足迹,便是新标准的度量衡。
车队行至云贵高原的偏远腹地,途经一座去年刚刚落成的新建村落卫生所。
卫生所白墙青瓦,门前种着几株新发的茶树,简朴而洁净。
苏晚卿下车巡视,目光却被墙上一幅稚嫩的儿童涂鸦牢牢吸住。
画上,一个穿着青衫的女人长发如瀑,正站在一尊燃烧的火炉前。
她的身后,无数莹白的茶盏冲天而起,幻化成一群白鸟,掠过连绵的雪山,飞向远方。
画风笨拙,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想象力。
她驻足良久,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
“院长?”阿墨轻声唤道。
苏晚卿回神,指着那幅画,问匆匆赶来的村医:“这画,是谁画的?”
年轻的村医有些拘谨,挠了挠头道:“是村里一个叫阿朵的小姑娘画的。她去年冬天得了很重的肺炎,卫生所条件有限,差点没救回来。后来听从沈知节教授的远程指导,用了‘茶医融合疗法’的辅助方,居然奇迹般地好了。她说,昏迷的时候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很漂亮的仙女姐姐给她喝了一杯暖暖的茶,醒来病就好了。她不记得仙女姐姐的样子,只记得她穿着青色的衣服,身后有好多好多会飞的茶杯。”
一番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却只在苏晚卿的心湖上留下一个转瞬即逝的倒影。
她没有去追问那个提供远程指导的“沈教授”,也没有去见那个叫阿朵的小女孩。
有些相遇,隔着一层梦境,已是最好的距离。
她微微颔首,浅笑道:“画得很好。”
临走时,她从随行物资中取出一罐新制的“安神引”交给村医,只说:“给孩子们调理身体用。”
罐身上,只有“烬归堂”的标识,未留片语,未署其名。
她来过,又仿佛从未留下痕迹。
车队远去,正如那画中掠过雪山的白鸟,不问归期。
几乎是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境XN07站,傅承砚接到了国防医疗部的正式调令。
他将被调往环境更恶劣、平均海拔超过五千米的“风雪之脊”,从零开始筹建一座新的高原多功能医疗站。
这是他主动申请的。
他要在世上最荒芜、最接近天空的地方,用余生去丈量自己的罪。
临行前夜,风声呜咽。
他最后一次走进XN07站的档案室,用最高权限,取出了所有标注为“S.W.Q.”的绝密文件。
那里有他对“茶医融合疗法”的所有分析、推演、补充和临床数据,更有那本被他用红色墨水写满批注的《茶经手记》。
这些曾是他偏执的证明,是他试图控制她、理解她、最终却完全误解她的所有心路历程。
他找来一只军用级防水密封箱,将所有文件一本本、一页页,郑重地放入其中。
动作一丝不苟,像是在为一段生命举行入殓仪式。
最后,他将那本批注版《手记》放在最上面。
他摩挲着箱子冰冷的金属外壳,用随身携带的军刀,在箱外一笔一划,刻下一行极小却深刻的字:
“交予未来需要的人。”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傅承砚已背上行囊,踏上了前往“风雪之脊”的军用运输机。
而那只沉重的密封箱,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烬归堂”总部的捐赠物资接收处。
箱子的编号被自动录入系统:归100。
备注栏里只有一句话:“无主之物,自有归处。”
阿墨在清点捐赠时发现了这个特殊的箱子。
当他打开箱盖,看到那些熟悉的档案和那本写满傅承砚笔迹的《手记》时,瞳孔骤然一缩。
而在档案的最底层,他发现了一枚被丝绒布包裹的旧怀表。
那是一枚男士怀表,款式沉稳古典,表盖内侧却刻着两个小巧的字母:“W.Y.”。
晚卿。
阿墨的心猛地一沉,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将这枚怀表立刻交予苏晚卿。
这是傅承砚最后的遗物,是那段被焚烧殆尽的过往里,唯一没有化为灰烬的东西。
然而,当他拿着怀表走出档案室时,却被闻讯赶来的温嫕博士拦下了。
温嫕的目光平静而锐利,她看了一眼那枚怀表,又看了一眼箱子里那些文件,缓缓开口:“阿墨,让它留在档案馆吧。”
“可是,这是傅承砚……”
“我知道。”温嫕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种临床心理学家特有的冷静,“对于院长而言,这段关系已经完成了它的哀悼期,进入了历史封存阶段。你现在把它拿给她,不是在传递信息,而是在打扰一份安宁。有些东西,保存比交付更有意义。它作为一件历史档案存在,比作为一件私人信物,更能体现其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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