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宫墙高处吹下来,苏知微站在西角门的石阶下,衣袖被吹得贴在手臂上。她没动,眼睛盯着门洞深处。
春桃靠在不远处的柱子边,手里提着一个药篮,低着头假装打盹。半个时辰前,她回来报信,说守门的换了两拨人,还有一辆马车刚从右侍郎府方向过来,进了侧门。
苏知微知道时间不多了。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月亮被云遮住一半。三更已经过了七分,原定接应的人还没出现。
她正要转身离开,墙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布料擦过瓦片。紧接着,一个油布包从墙头飞进来,落在青石板上滚了两圈。
她快步上前捡起,入手沉实,拆开一角,里面是半页泛黄的纸,字迹潦草但清晰——“枢字三十六至三十八号经手人名录”。
她迅速扫了一眼,在“三十七”那一行停住。名字被墨涂掉了,但能看出是个“周”字开头。后面备注写着:“崔某死前三日曾校对此页。”
她把纸塞进怀里,对春桃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西角门,脚步加快。
回冷院的路上,春桃小声问:“主子,这名单上的‘周’,是不是……”
“别说了。”苏知微打断她,“进屋再讲。”
她们刚踏进院子,就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跑得气喘,站在门口喊:“苏才人!尚仪局传话,旧驿馆那边出事了!”
“什么事?”
“负责清扫东厢的李公公,今早被人发现死在值房里,说是突发急症。”
苏知微眉头一紧。“尸体呢?”
“已经抬去火化了,内务司说不必验看。”
她转身就走。
春桃追上来:“主子,您不能去啊!没有许可,擅自查尸是要受罚的!”
“那就让他们给我许可。”苏知微脚步没停。
尚仪局偏殿外,几个宫人围在门口议论纷纷。苏知微赶到时,一名掌事姑姑正要关上房门。
“我要求查看尸体。”她说。
姑姑摇头:“才人无此职权,况且死因已定,无需多议。”
“他是中毒死的。”苏知微声音不高,但所有人都听清了。
姑姑皱眉:“你凭什么这么说?”
“他昨夜清理过东厢的灰烬,而那灰里有东西。”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这是我在门槛边采到的粉末,和烧剩的纸屑混合后泡水,能析出毒性反应。”
周围一片寂静。
姑姑冷笑:“你一个后宫嫔妃,懂什么毒不毒的?莫不是想借机生事?”
话音未落,一名穿着青袍的官员从殿内走出,身后跟着两名随从。他扫了苏知微一眼:“听说有人在此喧哗?”
姑姑立刻行礼:“回大人,这位苏才人坚持要验尸,还口称死者中毒。”
那官员看向苏知微:“你是哪个宫的?谁给你的胆子妄言死因?”
“我是冷院苏才人。”她站直了,“我不是妄言。死者嘴唇发青,指尖发紫,呼吸急促后骤停,这不是急症,是慢性毒素积累后的急性发作。”
官员嗤笑:“就凭这几句话就想定论?你可知道判案需证据?”
“我有。”她打开纸包,将褐色粉末倒入一只白瓷碗,又加了些清水搅匀,然后从腰间解下一枚铜钱,扔进碗里。
众人屏息看着。
片刻后,液体颜色由浅褐转深,铜钱表面浮起一层蓝紫色的膜。
“乌头碱遇铜离子会变色。”她说,“这种反应只有在高浓度生物碱环境下才会发生。而这种物质,来自旧驿馆东厢焚烧后的残留物。”
殿内一片死寂。
那官员脸色变了几次,终于开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我不需要解释原理。”她盯着他,“我只需要你们停下火化。如果现在还能找到他喝过的茶具,应该能在底部检测到同样的残留。”
姑姑迟疑着看向官员。
官员沉默片刻,点头:“准许暂存尸身,待进一步查验。”
苏知微松了口气。
当天下午,她拿到了死者用过的粗陶杯。杯底果然有一层不易察觉的沉淀。她取了些灰烬浸液滴入,溶液再次呈现蓝紫色变化。
消息很快传开。
傍晚时分,尚仪局正式下令暂停火化,并允许苏知微参与初步勘验。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已实际获得了调查资格。
回到冷院,她从暗格取出那半页残册,铺在桌上。又拿出城西马场找到的铜牌,翻过来对着烛光看编号——“枢字三十七号”。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
“三十七号经手人,姓周,与户部右侍郎同族。其女为贵妃表亲。”
写完,她停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
“崔某死前校对的账目,正是这一批。”
春桃端着一碗热粥进来,放在桌上:“主子,吃点东西吧。”
她没动。
“您今天当着那么多人做出那个实验,他们都不敢说话了。”春桃低声说,“连那位大人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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