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盖子刚被掀开一条缝,一股浓得发苦的烟气就冲了出来。苏知微没退,反而凑近了些,鼻尖一耸,那味儿钻进脑仁,像是一块烧焦的木头混着甜腥的药粉。
她伸手探进炉膛,指尖捻起一点灰烬。颜色不对——黑里泛青,不像寻常香灰那样松白。她搓了搓,灰末落在掌心,留下些细小颗粒,刮在皮肤上有点扎。
“这香烧得不干净。”她低声说,“火太小,压着烧,香味散得慢,可毒性却留住了。”
春桃站在门边望风,听见这话,手心一紧:“主子,您是说……这香有问题?”
“龙涎香本是安神的,可量多了,反倒扰心。”苏知微把灰烬小心拢进袖袋,“我见过病人吸多了这种气味,夜里做噩梦,白天看东西影影绰绰,像是有人在墙角站着,其实什么都没有。”
春桃脸色变了:“贤妃娘娘前些日子……不就是说自己看见窗下有人影,吓得摔了茶盏?”
苏知微没答话,只转身走到案几前。香盒还摆在原处,漆面光亮,标签写着“宁神安魄香”。她打开盒盖,里面几枚香丸排得整齐,颜色偏深褐,表面油润,不像普通熏香那般干涩。
她取了一丸,指尖轻轻碾开,凑到鼻下。气味浓腻,初闻是沉香底子,细品却透出一丝刺喉的甜,尾调还带着点土腥气。
“不是纯的。”她把香丸放回盒中,“加了东西。麝香提神,菖蒲通窍,按理说不该和龙涎香混用,尤其对心气弱的人,反会乱神。”
春桃咬着嘴唇:“会不会是尚仪局配错了?”
“配错?”苏知微冷笑,“哪有配错还能日日送来的道理?这香是专人供的,每日午时点,从不断。若只是偶然一次,我不信。可连着十天都这样,那就是有人要让她不清醒。”
她目光扫过香炉旁的小炭盆,里面余火未熄,底下压着几块暗红的炭芯。炉脚边还有个铜铲,铲尖沾着些黑渣。
“点香的人很小心。”她蹲下身,用银针挑了点炉底积灰,“火候控得很准,不让它烧旺,也不让灭。这样香气能持续两个时辰以上,正好盖过汤药味。”
春桃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昨儿晚上,我听洒扫的丫头说,李嬷嬷亲自来换过香料,还是半夜。”
“半夜换香?”苏知微眼神一凝,“谁该睡的时候,谁最不该醒。”
她站起身,把香盒原样合好,放回案几正中。“现在最要紧的,是查清她喝安神汤的时间。要是喝药和点香撞在一块,药性被香压住,人就会越喝越迷糊。”
“我去打听。”春桃点头,“就在宫女值房那边问,她们常轮夜差,该知道。”
“去吧。”苏知微指了指外殿方向,“别直接问贤妃的事,就说你主子最近睡不好,想看看各宫都用什么方子。”
春桃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往外走。苏知微没动,只盯着那炉子。火苗已经缩成豆大一点,青烟袅袅往上爬,在梁上绕了一圈,消了。
她忽然弯腰,把炉盖掀开到底,伸手摸向炉底夹层。手指蹭到一处凹槽,里面有薄薄一层粉末,比上面的灰更细,颜色也更深。
她蘸了一点,放在唇边尝了尝。
微苦,带麻。
不是香料。
她立刻从袖中取出一小块素绢,把夹层里的粉末全扫进去,包好塞进腰侧暗袋。这地方平常没人碰,炭灰也不会落进来,能存这么久,说明不是一次两次了。
正要起身,外头传来脚步声。
她迅速把炉盖盖好,退到窗边阴影里。两个低阶宫女提着灯笼走过,一边走一边说话。
“李姑姑刚才抱着匣子往西边去了,走得急得很。”
“西边?那是贵妃宫的方向。”
“嘘——小声点!你忘了上次多嘴的丫头被发去浆洗房了?”
“可她抱的是什么啊?黑漆漆的,还上了锁。”
“谁知道呢……反正跟贤妃娘娘这儿脱不了干系。”
两人走远了,灯笼光也淡下去。
苏知微站在原地没动。李嬷嬷抱走的匣子,八成是账册副册,可她为什么非要单独藏起来?难道里面记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事?
她低头看向香炉。
香、药、账——三样东西,全在这宫里转着圈。一个疯了的贤妃,一条栽赃的布带,一炉烧得古怪的香。有人想让她看起来失心疯,可又怕痕迹太露,所以层层遮掩。
可再密的网,也有线头。
她摸了摸腰间的布包,那点粉末还在。只要回去用水一沉,就能看出有没有矿物成分。若真是掺了致幻的药引,那就不只是想毁她名声,而是要让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主子。”春桃回来了,声音压得极低,“我问到了。贤妃娘娘近十日都在申时初服安神汤,正好是焚香一个时辰后。”
苏知微点头:“那就对上了。药刚入口,香还在烧,药效没上来,幻觉先来了。她看见‘男子衣带’,说不定根本不在窗下,而在她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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