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微没回头,脚步也没停,径直沿着宫道往东侧角门方向走。她把黑布巾从袖袋里抽出来,边走边缠上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贴着墙根走,每过一个拐角都先停下听动静。巡更的太监还没到这一段,按轮值录上的时间,戌时三刻才有人打这儿过,现在正是空档。
她心里清楚,这种时候最容易出岔子——要么是人故意避开巡查,要么就是有人专挑这个点传消息。贵妃虽被禁足,可她兄长林承业倒台前,总有些旧部还念着好处。若真有内应,今晚就能抓个正着。
快到角门时,她躲进一处屋檐下的凹槽里。那地方原是个放扫帚的杂物间,门板歪斜,正好能挡身。她掏出《巡更轮值录》,借着远处灯笼的微光翻到那页,在“戌时三刻”旁边画了个小圈,又在“东侧角门”四字下划了一横。
本打算再往前几步找个更近的位置蹲守,可刚探出半个身子,外头忽然传来脚步声。
不是巡夜太监那种拖沓碎步,也不是宫女轻手轻脚的快走。这脚步稳、重,靴底敲在砖上,一声一声压着节奏,像是算准了时辰来的。
苏知微立刻缩回阴影里,手按在怀中册子上,屏住呼吸。
来人走近了。
一盏灯笼照过来,光影晃动间,她看清了前面那人。玄色常服,腰悬白玉佩,身形修长,肩线平直。身后跟着两个随从,离他半步距离,一句话不说。
是端王。
她没动。这人她听说过,皇帝的弟弟,一向不掺和宫里那些事,连节庆宴席都难得露面。有人说他性子冷,也有人说他心死了,只为生母守孤寂。她在金銮殿外见过一次背影,但从未正面打过照面。
此刻他却走在这条偏僻宫道上,身边没带多余的人,连灯笼都是最普通的样式,不像其他亲王出行时前呼后拥。
他在离她藏身处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没转头,目光却落在她刚才探出身子的那个缺口上。两人之间隔着一段昏暗的距离,谁也没出声。
苏知微的手指悄悄摸向袖袋里的药瓶。那是她自制的烟粉,遇空气会冒白雾,能争取几秒脱身时间。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用。
端王忽然开口,声音不高,也不低,刚好够她听见:“有些账,不必亲自去翻,也会有人替你烧。”
她说不出话,也不敢动。
他顿了一下,又说了一句,比刚才更轻:“冷院旧事,未必只有你知道。”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伐没变,仿佛只是路过随口说了句话。两名随从紧随其后,三人很快消失在宫道尽头。
苏知微仍靠在墙边,指尖还捏着药瓶的盖子。她盯着那片黑暗看了很久,直到更鼓敲响三声,才缓缓把册子塞进怀里。
冷宫......那是她刚穿来时待的地方。原主死得不明不白,连名字都没留下,只说是病亡。她后来查过,那院子三年没住过活人,直到她被贬进去。春桃起初提都不敢提,还是她一点点逼问,才晓得些零碎事。
可这些,端王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烧账”——是指贵妃那边销毁证据?还是暗示她别再追查?听起来像提醒,可语气又不像好心。
她慢慢解开脸上的布巾,折好塞回袖袋。角门的事先搁下,眼下更该想的是,这个人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又为什么冲她说这话。
她沿着原路往回走,脚步比来时慢了许多。静澜轩还在西边,穿过两条主道就能到。路上遇到一队巡夜太监,她提前拐进侧廊避开了。等他们走远,她才重新出来。
快到居所时,她忽然停下。
她记得白天走过这里,树影落在地上是斜的。可现在,树干投下的影子却是直的。
不对劲。
她眯起眼细看,发现灯笼的位置变了。原本挂在东柱的灯,现在挪到了西柱,角度一偏,影子自然就直了。
这不是巡夜调整照明——这是有人动过这里的布置。
她没继续往前,而是退到一根廊柱后,借着柱身挡住身形,静静观察。
过了片刻,一道人影从对面屋脊跃下,落地极轻,穿着内侍服饰,手里拎着个小木盒。那人左右张望了一下,快步走向槐树,在树根处挖了个坑,把盒子埋了进去。
苏知微认出来了——那是内务府的小太监赵六,平时负责清理各宫废纸。他曾给柳美人送过密信,被她抓住过一次,后来悄无声息地调到了西区当差。
她盯着那棵树,脑子里飞快转着。赵六不该出现在这儿,更不该半夜偷偷埋东西。而且他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她正想着要不要跟上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很轻,像是故意压住的。
她猛地回头,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老宫女,手里提着个食盒,脸上带着笑:“娘娘,这么晚还不歇?”
是贤妃宫里的李嬷嬷。
苏知微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脸上露出几分倦意:“睡不着,出来走走。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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