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还亮着,火苗微微晃了一下。苏知微的手指按在那张抄录的旨意上,纸角已经有些发皱。她没动,也没抬头,只是听见窗外有布料擦过墙的声音。
一个人落在院子里,脚步很轻,像踩在棉花上。他穿黑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他单膝跪地,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双手举过头顶。
“截获于益州南境,是贵妃兄长旧部与外商往来之信。”
苏知微接过信。火漆封口已经裂开,像是被人用热针挑过。她展开信纸,字迹潦草,墨色深浅不一,看得出是在颠簸中写成。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句话——
“若国内无望,便借海外之力。”
她的手停在半空,另一只手慢慢收紧。
“他们想做什么?”她问。
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进地面。
暗卫首领低头,“信中未明说。但提到‘货船可通三港’,酬金以白银结算,接头人用倭语应答。”
“倭国?”
“目前只查到这一条线。对方称能调船、运人,甚至可送文书入京。”
苏知微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她的呼吸没变,也没眨眼。屋里的灯影在她脸上划出一道斜线,照见她眉心的一道细纹。
她又问:“谁送来的?”
“线人在船上做杂役,偷换了这封信。我们的人三天前在码头接应,换回此物。”
“有没有提具体港口?”
“只写了‘东南两路皆通’,其余用暗语。我们正在查。”
她把信折好,放进袖子里,贴着胸口的位置。那里原本放着玉佩,现在腾出来了。
“贵妃倒了,她哥哥也死了。”她说,“但他们还在找退路。”
“是。”
“不是保命,是翻盘。”
暗卫首领没说话。
苏知微站起身,在屋里走了两步。她的鞋底踩地很轻,但每一步都稳。她走到桌边,拿起茶杯,发现水早就凉了。
她放下杯子。
“这事不能等。”她说,“父亲的案子还没审,他们就想搬外援进来。”
“属下已加派人手盯住边境几处码头,但……”
“但你们没有权去查官身背景。”她接了下去,“也不能拦船搜货。”
“正是。”
她站在原地,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一下,两下,节奏很慢。
“我得告诉皇帝。”
“您明日便可入宫请见。”
“不。”她说,“不能再等一天。”
她转头看他,“你还能联络端王那边的人吗?”
“可以。但他最近避得远,怕被牵连。”
“让他传一句话。”她的声音低了些,“就说,有人要把外敌引进来,不只是为了活命,是为了乱局。”
暗卫首领点头,“我这就去。”
“等等。”她叫住他,“你刚才说,酬金千两?”
“是。”
“一个死囚的党羽,哪来这么多银子?”
那人一顿,“我们也在查钱的来源。”
苏知微冷笑了一声。“他们自己拿不出,那就有人给。”
“谁?”
“还不知道。”她看着他,“但能让倭商插手朝廷要案,背后一定不止一个商人。”
暗卫首领沉默片刻,“您的意思是……朝中有人通敌?”
她没回答。只是把手伸进袖子,再次摸了摸那封信。纸张粗糙,边缘有点毛刺。
“你走吧。”她说,“按计划行事。我这边会尽快面圣。”
“是。”
他退后两步,转身就要走。
“等等。”她又叫住他。
“还有何事?”
“下次来,别走正院。”她说,“从西墙翻进来,落地后先蹲三息再起身。最近冷院周围多了些不该有的脚印。”
“明白。”
黑衣人一闪,人已翻上墙头,消失在夜色里。
屋内只剩苏知微一人。她没坐下,也没点新灯。她站在桌旁,手里捏着那支快烧尽的蜡烛。烛油滴在手上,她才松开。
她走到床边,掀开枕头,把一块布包拿出来。里面是几张纸,写满了人名和日期。她翻到最后一页,添了一行字:
“倭商往来,疑涉翻案干预。”
她把纸重新包好,塞进褥子底下。然后她坐回桌边,开始等天亮。
春桃在隔壁睡下了。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主子此刻醒着。她翻身时踢开了被子,嘴里嘟囔了一句梦话。
苏知微听见了,但没反应。她只是一直看着窗外。
天还是黑的。风比之前大了些,吹得窗纸啪啪响。她忽然想起白天的事——她让春桃去档案房附近转一转,看看有没有人进出异常。
现在她想,也许该换个方式。
不是让春桃去,而是她亲自去一趟。
但她不能动。
她必须先把这件事告诉皇帝。
她站起来,把剩下的半截蜡烛吹灭。屋里一下子暗了。只有窗外透进一点微光,照在桌角。
她站着没动。
过了很久,她低声说了句什么。
声音太轻,连她自己都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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