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苏知微就醒了。
她没在床上多停片刻,起身便走到桌前,把昨夜封好的蜡丸从手炉里取出来。她轻轻掰开,取出里面的纸条,对着晨光看了一会儿,然后撕成碎片,扔进铜盆里点火烧了。
春桃端水进来时,她正用湿布擦手。“娘子,烧完了?”
“烧了。”苏知微点头,“该留的都留了,不该留的,不能留。”
春桃低声道:“小顺子说,东苑那位崔姑姑今早没出房门,厨房也不给她送饭。”
“怕了。”苏知微冷笑,“动手的人倒台得快,幕后主子却还在高座上喝茶。”
她坐回案前,翻开账册夹层,取出三份记录——一份是实验过程,一份是埋在石缝里的备份,最后一份是她连夜誊写的简本。字迹极细,一页纸上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只列事实:鸠涎来源、蛋清凝黑、宫女供词,一字不提贵妃,也不加推测。
“你去佛堂角门,把空药瓶放回去。”她将瓶子递给春桃,“顺便说一句——‘柳营未灭,账犹可查’。”
春桃接过瓶子,手指微微发紧:“这话……太冲了吧?”
“就是要让她听见。”苏知微抬眼,“她敢下毒,就得敢听真话。”
春桃咬了咬唇,终究点头出去了。
苏知微独自留在屋里,又检查了一遍袖中简册。确认无误后,她换上一件素青衫,发髻梳得整齐,连耳坠都挑了最朴素的一对银丁香。这不是去争宠,是去见一场局。她要让人知道,她不是只会躲在偏殿熬药的女人。
辰时初刻,她出了院门。
今日要去尚药局递文书。按宫规,凡发现禁药流入低阶宫苑,主位可备案查核。虽然七品才人说话分量轻,但她不需要结果,只需要一个名字被记入档册。只要尚药局落笔登记,这件事就成了公案,不再是她一个人的申诉。
她低头走着,忽然察觉前方梅树下站着个人。
她脚步一顿。
那人穿着玄色长袍,腰束素带,背影清瘦挺拔。他没回头,也没动,只是静静立在那里,像一尊石像。可当苏知微走近时,他微微侧了脸,目光扫过她手中的文书,又缓缓移开。
是端王。
苏知微立刻低头行礼:“见过王爷。”
对方没应声,也没叫她免礼。片刻后,他转身走了。
苏知微站在原地,等那身影彻底消失才继续前行。
她心里清楚,刚才那一眼不是偶然。若他是贵妃的人,此刻早就出手拦她;若他根本不在乎,也不会特意出现在这条必经之路上。那一瞥,是在看她有没有胆子继续往前走。
她攥紧了手中的简册,加快脚步朝尚药局走去。
到了尚药局门口,主事太监正在翻一本厚册子,眉头皱得死紧。见苏知微进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苏才人?您怎么来了?”
“来报一件异事。”她将简册递上前,“昨夜我院中查获一包疑似鸠涎红粉,来源不明,现封存待验。依宫规,特来备案。”
太监愣住:“鸠涎?这……”他连忙摆手,“苏才人,这种话可不能乱说。鸠涎是宫中禁药,列入《毒典》第三卷,私藏者斩立决。您这一张纸就报上来,万一查无实据,可是要担责的。”
“我不求立刻查处。”苏知微语气平静,“只请登记一笔:正七品苏氏昨夜查获疑似鸠涎红粉一包,来源不明,现封存待验。若有他日追查,免一句‘隐而不报’。”
太监犹豫半天,又翻了几页档册,终于提起笔,在末尾添了一行小字。写完还盖了印,吹干墨迹后放进柜子里。
“好了。”他合上册子,“苏才人放心,这事我们记下了。”
话音刚落,外头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一个小黄门跑得气喘吁吁,一进门就高声喊道:“皇上口谕——宣苏才人午后于勤政殿外候见!”
太监手一抖,差点打翻茶盏。他瞪大眼睛看着苏知微,仿佛头一回认识她似的。
苏知微却没显出半分惊讶。她只淡淡应了一声:“臣妾领旨。”
走出尚药局时,春桃早已等在门外,见她出来,立刻迎上前。
“娘子,皇上召您?”
“嗯。”
“那……要不要换身衣裳?或者戴些首饰?”
“不必。”苏知微摇头,“我要去的是勤政殿,不是宴席。”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偏殿后,苏知微重新整理衣襟,把袖中那份精要简册贴身收好。春桃在一旁默默看着,突然低声问:“娘子真要提贤妃之事?”
“不是我要提。”苏知微望着窗外,“是皇帝需要一个人来破这个局。”
“贤妃案拖着不决,损的是皇后威信,乱的是六宫秩序。如今贵妃想压我反被揭发,正是皇上想找可用之人的时候。”
春桃咬唇:“可贤妃之前……告发过您懂邪术。”
“她自保而已。”苏知微淡淡道,“人在屋檐下,谁不想活?但案子总得有人查,证据总得有人呈。既然没人敢动,那就由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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