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通报声时,苏知微正把最后一份账册塞进木匣。
春桃立刻站起身,手按在匣子上,声音压得很低:“小姐,又是贤妃那边的人。这回是她本人来了,说要请您去偏厅说话。”
苏知微没动。
她盯着桌上那盏茶看了片刻。茶水已经凉透,杯底浮着一点未化的糖粒,是先前贤妃送来的点心里附的。她没碰过,但知道那糖是桂花蜜熬的,和小时候母亲做的一样甜。
“她一个人来的?”
“说是只带了两个宫女,在外面候着。”
“没叫太监跟着?”
“没有。”
苏知微站起来,拍了拍衣袖,“走吧。”
春桃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低头跟在她身后。
偏厅离得不远,穿过一条抄手游廊就到。门开着,里面点了灯,贤妃坐在主位,身上穿的是家常素色绸衫,头上也没戴多少首饰。见她进来,贤妃站起身,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你能来,我放心了。”
苏知微没应话,在下首坐下。春桃站在她身后,手一直没离开腰间的布包——里面装着昨夜整理好的供词副本。
贤妃亲自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双手递过来。“你喝口茶。外头风大,走这一路也累了吧。”
苏知微看着那杯茶,不动。
贤妃的手停在半空,慢慢放下杯子。“我知道你现在不信我。可有些事……我不说不行。”
屋里静了一会。
“娘娘有何话直说。”苏知微开口。
贤妃低头看着自己手指,指甲修剪得很齐整,指腹有些发白。“明日重审,你可有把握?”
“这是您今天第二次派人问我这句话。”
“我不是为打听消息。”贤妃抬眼,“我是怕你……太拼。”
“怕我翻案不成,连累旁人?”
“怕你赢不了,反被吞得干干净净。”她的声音轻了些,“贵妃背后不止一家势力。你揭了她,还有别人会压上来。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苏知微冷笑一声。“所以您是来劝我收手的?”
“不是。”贤妃摇头,“我是来问你一句——你手里到底有没有真凭实据?能让人无法反驳的那种。”
“若有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牵连多少人?波及多少家?”
“那是朝廷该判的事。”
“可你是罪臣之女。”贤妃忽然抬头,“你忘了你自己是谁?一个七品才人,凭什么站上堂前指认贵妃?你以为皇帝真信你?他只是需要一个由头罢了。若你拿不出铁证,最后只会变成朝臣争斗的牺牲品。”
苏知微盯着她看。“您说得这么清楚,是不是以前也见过这种事?”
贤妃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还是说,”苏知微往前倾身,“您早就知道些什么?比如贵妃怎么陷害我父亲,怎么私吞军粮,怎么把兵器运出去?这些事,您宫里难道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我没有证据。”贤妃声音发紧。
“那就别谈什么后果。”苏知微站起身,“您既然不敢说,就别假装关心我能不能活下来。”
“我不是不想说!”贤妃猛地抬头,眼里有光闪了一下,“可我说了又能怎样?我兄长今日求见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收到消息,有人要在重审那天动手,不是拦轿,也不是闹场——是要让你死在进宫的路上!”
春桃倒吸一口冷气。
苏知微却没动容。“谁下的令?”
“我不知道名字。只知道是从宫外传进来的暗线,用的是旧令牌。”贤妃握紧了袖口,“我本不想管,可我不能看着你也……”
“也像当年我父亲那样,莫名其妙没了命?”苏知微声音冷下来,“那您当时为何不帮我?我被关禁足一个月,您一句话都没替我说。现在眼看我要成了,您倒想起要保我了?”
“我当时自顾不暇!”贤妃声音高了些,又马上压下去,“你不知道皇后盯我多紧。我若出声,第二天就会被送去冷宫。我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还能做什么?”
“所以现在呢?您觉得安全了,就想来分一杯羹?”
“我不是这个意思。”贤妃低下头,“我只是……不想再看着无辜的人死了。”
“无辜?”苏知微笑了下,“我父亲被斩首那天,您也在场。您看见他跪在刑台前喊冤,您听见他说‘兵部账目有假’,可您做了什么?您转身就走了。现在您对我说‘不想再看人死’,这话讲给谁听?”
贤妃脸色变了。
她张了几次嘴,最后只说出一句:“你说得对。我确实怯懦。我贪生,我怕死,我不敢得罪贵妃。可我现在站出来,至少说明我还有一丝良心未泯。”
“可您的良心值几个钱?”苏知微一步步逼近,“您要是真心悔过,就该把知道的一切写成证词,亲手交到皇帝面前。而不是在这里喝茶、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试探我的底线。”
“我……”贤妃咬住嘴唇,半天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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